很快,初夕藏好了纯钧剑,他回到陌许的身前,却发现这个男子离死亡又近了一步,似乎随时都可离自己而去。
“师叔,师叔……”初夕眼眶一热,声音瞬间嘶哑了下来,牙齿深深咬着嘴唇,转眼流出血来。
这个一路上对自己诸般照顾的人,这个可以说是有生以来,对他最好的人,正在身不由己地走向死亡,可他的脸上却没有一丝的恐惧。
陌许无力地看着这个年轻人,他如此的伤心绝望,就像个失去父母而无助的孤儿,悲哀中带着一丝沧桑。
陌许心中忽的一阵刺痛,今朝往昔,往昔今朝,好像也见到过这一幕,那时,眼前的少年还是个婴儿。
陌许就这么看着他,慈祥中带着深深愧疚地望着。
如果,当年在南疆死的是我,也许你的生命就不一样了吧。
陌许心中这么想着,眼中,朦胧的究竟是什么?
冰冷的地面,一刻不停流去的血液,带着越来越少的生机。
陌许在逐渐走向死亡,他的双眼在渐渐黯淡,眼中的一切也在开始模糊。
可是,他看着这个少年,却发现还有很多心愿未了,还有很多事情没能说出来。
陌许惊觉,自己不能就这样死去,他还欠初夕太多太多……
然后,他的心中闪过了一个大胆却又令自己狂热的念头:自己的毕生道行……
他下定了决心,咬着牙,动了动手指,仿佛得到了神明的垂帘,颤颤巍巍地抬起了手掌。
初夕身子大震,一把抓住他的手,急道:“师叔,你……”
突然,初夕觉得全身一热。
仿佛百年的时光,过往岁月中拥有的一切,通过那张冰冷苍白的手掌,在瞬间灌入了初夕的体内。
那jīng纯如海,虚空境第九层一百多年的修为,如决堤大河,倾泄至初夕的手掌,流转他全身的经脉,冲入他的丹田。
陌许脸sè越来越是苍白,连呼吸都慢慢低了下去,可是不知怎么,他的眼神中却更加明亮。
在那一个生死离别的瞬间,陌许的心头一阵恍惚,他不知道死亡的时候,心中最后想起的回忆竟然会那么凄凉。他永远记得,那一场倾盆大雨,他看到一道被大雨淋湿的身影,眼中带着决然出现在他的剑前,他看着那个女子手中抱着一个婴儿,无力地瘫软了下来……
那一场冷入骨髓的雨啊!记忆如cháo,他望着漫无边际的黑暗,仿佛喘不过气来。
这十数年来,夜夜折磨自己,让自己夜不能寐的回忆,悄然展现。
眼中,是什么温热的东西流过了脸颊?
“我……对……不……起……”他心神激荡,用几乎没人能听到的声音说着,可却没能来得及说下去。
他的头,无力地垂放。
他的手,无力地松开。
他再也没得及多说一个字。
初夕全身发热,身子剧烈颤抖,但就在片刻之后,他渐渐平静了下来,同时发现陌许的手在一分分松开,他愕然抬头,却只见陌许头歪向一旁,竟然是已经断气了。
初夕身子大震,双手颤抖,不敢置信地望着那不久前拼死守护他、如今失去生命的枯瘦男子,半响之后,他大叫一声:“师叔……”
他低声叫喊着,哽咽着,终于哭了出来。他几乎都已经忘了,自己距离上一次哭是过了多少年,又是为了什么,也许他从来都没发现,原来自己还会哭的。
黑暗凄凉人正狂,一个悲哀的少年大声嘶吼。
他抖着双手,在陌许腹部那个血洞前停了下来,因为他模糊的双眼,发现那个伤口还在流着血,他在颤抖,他在恐惧,他甚至都没发现体内经脉乃至于丹田如针扎一般的痛苦。
初夕悄悄地叫着,仿佛害怕惊醒这个沉睡的人。
无数道人影,在黑暗中寻声而来,眼中顿时有惊愕之sè。
“啊!小师弟!”煜正来到场中,看清了这一切。
他的脸sè瞬间僵住,不可置信的表情占据了他的眼神,那个数十年来与他朝夕相处,那个沉默寡言却与自己有过生死之交的小师弟,浑身是血,躺在地上。
这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名震天下的首座,冲了过去,带着一丝绝望。
他颤抖着抱起陌许,可是入手之处一片绵软,他像是置身无底冰窖,这个小师弟全身上下竟然没有一处骨头是完整的。
“小师弟,小师弟,你、你怎么了?”煜正浑身颤抖,如此呼喊着。
“是谁,究竟是谁!”然而,经过漫长的一刻后,当他发现自己的小师弟没了气息,已经死去,忍不住大声咆哮,甚至连他的眼睛都在愤怒与绝望中迸裂。
“是谁害得你,小师弟啊,我一定要给你报仇!啊!”煜正仰天嘶吼,在黑暗中咬牙切齿地发誓。
这时,夙夜几人围了上来,夙夜拉了拉披头散发、悄无声息的初夕,低声道:“小师弟?”
初夕从呆滞中惊醒,他茫然地看了看眼前所有人,忽的一声悲鸣,好像溺水的人终于闻到久违的空气,他语无伦次:“快,快救救师叔,快救救师叔……”
他如此哀求着,跪在地上满脸泪痕,那声音,回荡在空荡荡的黑暗中,分外凄凉。
夙夜身子大震,一边云易水冷漠的眼神,浮现了一抹不忍,她动了动嘴角,然而却发现什么也说不出口,只悄悄地、紧紧地握着莫邪剑。
清风观众人沉默,看着那个仿佛苍老了十年,陷入疯狂中的煜正不停将灵气输入陌许体内,却起不到丝毫作用。
还有一个失去理智的悲哀少年,在哽咽中渐渐昏迷。
(晚上下一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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