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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青云山脚下的一条小溪洗净了身上的血迹。
夜凉如水,夜深人静。
河水中的倒影黝黑、干瘦,如老道所说,十三岁的年纪看起来快是三十岁的模样。
这都是因为饥饿,他至今都能想起那股腹腔中钻心的疼的滋味。这就是下九流人物的命,贩夫走卒风吹rì晒,赚得几文钱却怕被巡街的衙役收了去;娼jì看似风光,却也不得不叉开双腿接客,年老sè衰了,落得一个孤老终生的下场。
这个世界就是这样,李狗娃知道命,他认命。
他奢望的就是死后能投个好胎,做个富户,娶个贤惠的妻子。但他也知道,人只有一世,过了奈何桥喝了孟婆汤便是个什么都不是的东西了,所以他现在不想死,老道给了他一个希望,他说他是神仙,他也像是神仙,李狗娃平凡的生命里第一次出现了一个不平凡的人,他要抓住那个希望。就算这老道是骗他的,那他也无甚损失,天下之大,他大可去得。
这阳和县,这青州城,乃至武朝数百万里的疆域,他哪里去不得?
老天饿不死他这瞎家雀。
李狗娃洗净了身体,拧干了衣裳,穿好就朝那土地庙走去。
……
……
老道没有骗他。
李狗娃一进门,老道就拍着手掌哈哈大笑起来,“血气盈足,可慑鬼神。”
“我不懂这些,你是神仙,你不要骗我……快……给我那好处,我杀人了……”
老道微眯起眼,有些得意地说道:“好处自然少不了你的,呵呵,你可知道,我是谁?”
李狗娃摇摇头。
“贫道乃青云宗第二十三代弟子,现在的青云宗宗主拂尘子那个老王八蛋与我同辈。”老道一边说一边瞧着李狗娃的表情,见他面露骇sè,有些满意地继续说道:“你怕什么,我这威名还能把你吓成这副模样?”
李狗娃听着这话,却是气得面红耳赤,有些颤抖地说道:“呵,你骗得我好苦,这天下谁都知道那位唯一与拂尘子同辈的逍遥子在四十年前就已然身陨,怎么会是你这老头,你连那云府大小姐云水岫都打不过,真是……”
修仙的境界分为后天,先天,练气,筑基,金丹,元婴,飞仙。每个境界又各分为初期,中期,后期三个阶段。当年那位逍遥子前辈,正是元婴后期,只是在冲击飞仙境界时陨落。这件事情在当时可是轰动一时,如今这老道居然说自己便是逍遥子,不是满嘴胡诌是什么?
“你长了一对狗眼。”
老道没等他说完,就怒瞪了他一眼,李狗娃杀人杀壮了胆,又觉得被这老道骗得有些冤枉,啐了一口痰,也怒瞪了回去。
这老道也不知是怎的,看不得别人对他好,别人对他不理不睬他倒是分外享受,他看着李狗娃怒不可遏的模样,哈哈大笑起来,说道:“天道无常,天意弄人,这其中缘由,你若想知道,我便给你讲讲。怎么样?”
李狗娃却是摇摇头,想甩干净刚才那股想做神仙的念头。
自己太傻了。
“罢了罢了,怪不得你这老头儿,你从没逼我,这些都是我自己想干的,那拐人的混货我找了他几年都没找到,是你这老头儿告诉我的,我感激你,但我在这青州城只怕呆不下去了。不过到哪儿不是活啊!我这便要逃了。”
李狗娃又是甩甩头,把那股想做神仙的念头甩干净了。
他明白自己是个贱种。
“你还听不听我说,不听我这便闭眼,让你一辈子做个废物。”老道说话从不客气。
李狗娃那股成仙得道的念头不知为何像一粒火星死灰复燃。
“你……你说吧,我听着呢。”
“青云宗符箓、法术、卜卦都居正道四门之首,我自幼卜卦天赋极高,因而得以踏入青云门墙。”
“当今这天下,我卦术第一。”
大逆不道的老道把这大逆不道的话说得字正腔圆,中气十足。
李狗娃的脸上看不出表情。
“我算尽天命,却不能改天意。我的卦术越jīng深,我的道根便越萎靡,到得最后,被那劳什子天道削去一身修为,沦为凡人。”他瞪着李狗娃,“可我不服,这天命我既能算出来,为什么不能改掉它……”
“四十年前,拂尘子夺我掌门之位,我无可奈何,交出青云令,出走青云,青云宗只说我已坐化,好掩盖住一场大风波。”
“但我和他曾立下赌约,约定了一个五十年的赌战,我用我的卦术寻一个大气运之人,他用他的道术培养一个天之骄子,二人对战,胜者接任青云掌门之位。小子,你可知道,我选的是谁?”
“我?”
那粒死灰复燃的火星像遇到一片一望无际的枯草,轰的一声,火光冲天,火势燎原。
仙人指剑南来,仙人驾鹤北去。种种飞天遁地的场景在李狗娃的脑海中一一闪过。他有些紧张,有些期待。
他等着老道的一句是。
……
……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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