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校长室的门是开着的,但南主任并没有直奔而入,而是在门口停了下来,先让自己缓过气来,又整了整衣领头发,然后“哼哼”地清了清喉咙,这才微垂着头不急不慢地步了进去。
而脚步还没有完全跨进门口,便已经把脸笑得像盛开的花朵一般,一个柔情得像女人胸脯的声音同时响起:“老板,您找我?”
官本位校长虽未够五十岁,但已头发疏稀,人也略显瘦削,只有那双眼睛却异常地有神,无论谁给他瞅上一眼,都会有种触电的感觉。
而现在,他就正瞅着南主任。
南主任虽然微低着头,但他很清晰地感觉到官本位正盯着他看,但却又久久没有说话,心里便自然生出了许多疑惑,但又不好直接询问,于是一时间便显得手足无措,活像个被押上法庭的罪犯一般,浑身不自在。
好久好久,官本位才长长地呼了一口气,从那张宽大而柔软的皮沙发上站了起来,走到南主任的身边,伸手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头,轻轻地摇着头,慢慢地说:“你今晚啊就不要再跟我到外面去了啊,回去啊好好收拾收拾衣服及一些日用东西啊……”
南主任一时没听明白,忙抬头看着官本位,说:“老板,收拾东西?”
“是的啊。”顿了顿,官本位才又说,“明天中午前啊,你就到啊市北部的水洞镇苦山村的苦山小学去报到啊。”
“苦山小学?”南主任大吃一惊,刹时如雕像般僵硬了。
苦山村是白海市最穷最落后的村庄,全村不到一百户人家,没有一幢楼房,全是泥砖茅草屋;更甚的是,村庄四周皆山,不通公路,而那山都不高不美且贫瘠,山上多石而树草难生,最当“穷乡恶山”之谓。
“老板……我做什么了啊?为什么把我流放到那里去?老板,官校长……”南主任可可怜巴巴地望着官本位,犹如一条被主人赶出门去的丧家狗!
“南天啊。”官本位轻轻地摇了摇头,语重心长地说,“你不要怪我啊,你也知道啊,在这学校里啊,你啊是我最得力也最信得过的人,我都准备向上级打报告要提你当副校长的了啊。可是啊,你不会做人也就罢了,却竟然连当官都不会当啊,却能怨谁啊,只能怨你自己啊。”
“我……”南天一头雾水,白痴一般地望着官本位。
官本位没有看他,却拿起豪华宽大上的一本书,慢慢地翻着,好一会才说:“这本书你看过吗?”
南天小心地凑近去,一看书的封面,却见写着“红楼梦”三个大红字,于是便摇了摇头,说:“《红楼梦》?没看过,是不是解梦的算命书?”
官本位好不容易才忍住没笑出声来,说:“这啊是,一万多年前啊一个伟大的天才写的。”
“哦……是不是揭露那走私大王与一个女歌星的隐私的?我好像记得那个走私大王就盖了一幢楼,就叫红楼,他在里面养了很多小妞……”南天好像已经完全忘了他将要面临的不幸,流露出副神往的表情,咂着大而厚的嘴唇吮着不断外流的口水,活像一头垂涎娇嫩小羊羔的饿狼。
官本位看着南天那无限憧憬的模样,忽然感到一阵悲哀。
这个时候,他忽然发觉自己并没有想像中那么英明神武,更不是永远正确——至少提拔这个南天就是一个莫大的错误。他现在怎么也理解不了,当年为什么全然不顾那十二个副校长的极力反对而非要将这个南天从一个管抄水电的小职员提升起来当这狗屁的政教主任呢!虽然这个南天很听话,只要一个招呼一个电话,无论身在何处,即使是正跟老婆亲热着的时候,也必定会即时赶到他的面前,比他家里养的那条哈巴狗还要顺从;虽然也很用心地服侍他乃至他的家人,就连他那小女几时过生日也打听得非常清楚并很“随意”地在她的小口袋里塞进一个很小意思的鼓鼓的红包;虽然逢年过节会很适时地提着各种东西登门并像个菲佣一般将他家搞得一尘不染;虽然……
但是,却也是这个南天,却每每又让他感到头痛为难。
因为这个南天只是他的狗,只对他一个人摇尾巴,就算是对那十二个副校长,南天也是只会龇牙咧嘴地吠而绝不会把尾巴摇一摇!而虽然说,在白海中学这三百来亩大的地面上,任何人在他的面前都只是一片浮云一张蛛网,但他却也总不能完全无顾其他人尤其是十二个副校长的感受,毕竟,一个人能够当得上这白海市最大最好的中学的副校长,虽然头上未必都顶着一个鲤鱼缸,但金鱼瓶却肯定还是会有的!
而这些都还不是重要的,因为他头上顶的缸绝对不逊色于鲤鱼缸,所以,他还是很罩得住的。
但现在,他第一次感到头顶上的缸太大太重的时候,也是会把自己压趴下的!
因为就在十分钟前,他就接到了一个比他头顶上的缸还要重的缸打来的电话。电话很简单,就是即时将南天从白海中学驱逐流放到全市最穷最落后的苦山村的小学去当守门职员!
而虽然电话那端没有说及他,但他却听得背脊直冒冷汗。虽然他认为对方不一定会因这件事而迁怒于他,但他美好的前途却可能失去了阳光的普照而暗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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