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何晏和王弼的玄学虽然没有被司马家族承认,但是在社会上造成了不小的影响,尤其是那些不愿意做官的在野知识分子。
其实所谓的不愿意做官的那些人,也不是真的不愿意做官。
司马家族,是从东汉时代就成长起来的名门望族,而且是标榜儒学思想的正统士族。当他们没有掌权以前,应该和其他士族一样,以自己的家族利益为最高利益,但是,当掌握了曹魏帝国的最高权力以后,他们就变成了zhōng yāng集权国家利益的代表者。对于他们来说,国家利益就是家族利益,出身士族的司马家族,在一定程度上,和他们曾经同一战线的士族同胞们,反而站在了利益的对立面,开始了新一轮儿zhōng yāng集权和士族分权的利益斗争。
司马家族祖祖辈辈都没有反对过儒家思想,而且,从儒家思想本身来说,那种强调封建等级、封建伦理的价值观念,正好也极为符合zhōng yāng集权国家的利益。在绝大多数士族同胞广泛的呼吁下,司马家族又开始走道德万能的儒家路线。但是,司马家族的儒家思想,也像玄学思想一样,是经过刻意阉割的。
儒家学说最重要的思想就是维护统治秩序和社会秩序,说简单点儿,就是君君臣臣、父父子子。按照当时中国人的理解,国和家是两个很不相同的概念,热爱国就是忠于这个国家的君主,热爱家就是孝顺父母,所以热爱国和家的道德情cāo也被人们分别简称为忠和孝。但是,即使到了三国时代的初期和中期,忠和孝哪个重要的问题,都还没有个统一的认识,有的人为了尽忠而放弃尽孝的机会,有的人为了尽孝而离开自己原先的主子,但是这两种行为,都会受到人们的表扬和赞赏。
到了司马家族崛起的时候,这个问题终于有了一个明确的答案。
司马家族是依靠政变架空曹魏皇室的,从司马师到司马昭,杀大臣、废皇帝、杀皇帝这样冒天下之大不韪的事情,司马家族都做过了,让他们自己说出来忠君爱国,根本就是自己抽自己嘴巴子,而且,司马家族正是要杀掉那些固执的忠于曹魏皇室的大臣,他们怎么可能再提出来忠君这种词汇呢?所以,司马家族就要扛出孝顺这面大旗来遮羞。
我们可以发现,凡是最后成为司马家族重臣的,几乎全是一帮孝子。像王祥、何曾、荀顗、贾充这些人,除了孝顺以外几乎什么优点都没有,但就凭这一个优点,他们居然还能得到其他同类的高度赞扬。孝顺在这个时候,几乎已经被司马家族刻意的搞成了儒家思想的唯一jīng华,它可以掩盖一切罪行和丑行,只要是孝子,其他一切违法犯罪的事情,都可以得到宽恕,你可以没能力,但是如果不孝,轻则无法做官,重则判刑杀头。
从司马懿开始,司马家族历代的统治者,对于支持司马家族的士族,都采取着极为温和的拉拢手段,只要他们合作,那么即使犯一点点罪、受一点点贿、抢占一点点民田、霸占个别的良家妇女,都是可以宽大处理的,因为只要是司马家族的亲信,都能得到一个孝顺的名声,这样他们也就有了一道免死金牌,犯什么罪行都能得到谅解。孝顺这种人类最美好的情感,已经成了司马家族笼络、控制其他士族的最重要武器。在这种风气的带动下,曹cāo时代以才用人的官员选拔标准完全作废,如果不支持司马家族、不做一个孝顺司马家族的孝子,那么一切政治前途、荣华富贵都会告吹,甚至连人身安全都会受到威胁。
伴随着司马家族优待合作者的同时,是他们对忠于曹家的大臣们连续不断的打击和屠杀。许多原先吃香喝辣的高级官员们,转眼就成了被打入死牢的囚犯。然而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对于相当一部分仍然忠于曹家的大臣们来说,正是司马家族,让他们丧失了曾经的权力和尊严,这一部分人对司马家族的反对,尤其激烈,甚至因为这个原因,淮河军区在几年的时间里,连续发生三次军事暴动,而另一部分没有钢铁武器的曹家忠诚卫士们,也积极的利用思想武器去反对司马家族。
他们的思想武器,就是曾经被司马家族封杀的玄学思想。如果说何晏和王弼仍然停留在既承认儒家伦理道德的程度上,那么新一代的玄学信仰者们,就干脆直接反对儒家伦理道德。
其实这时候的玄学信仰者们并不是真的反对儒家思想,他们反对的是司马家族阉割以后的儒家思想。司马家族以孝顺论一切的论调实在是太虚伪、太龌龊,他们不愿意看着儒家思想被这么蹂躏,结果就负负得正,成了阉割版儒家思想的职业反对者。
于是乎,这些新一代的玄学信仰者们,用各种形式来毁坏儒家的道德伦理:有的在父母死后仍然开party,有的不经父母的同意就zì yóu恋爱,有的成天赤身**的喝酒唱歌,等等等等,总之一句话,就是怎么破坏儒家伦理道德我们就怎么来,司马家族提倡什么我们就偏不干什么。
估计孔子要是看到儒家思想竟然被那么多知名人士仇视到这个地步,就是复活了也得再给伤心死。
那么玄学为什么会发展到这个地步呢?
将近两千年之后,我国著名的文学家鲁迅先生在《魏晋风度及文章与药及酒的关系》一文当中,对司马懿父子时代所有放荡不羁的大才子们的行为表现,做了一个深入骨髓的总结:“魏晋时代,崇奉礼教的看来似乎很不错,而实在是毁坏礼教,不信礼教的。表面上毁坏礼教者,实则倒是承认礼教,太相信礼教。因为魏晋时所谓崇奉礼教,是用以自利,那崇奉也不过偶然崇奉,如曹cāo杀孔融,司马昭杀嵇康,都是因为他们和不孝有关,但实在曹cāo司马懿何尝是著名的孝子,不过将这个名义,加罪于反对自己的人罢了。于是老实人以为如此利用,亵黩了礼教,不平之极,无计可施,激而变成不谈礼教,不信礼教,甚至于反对礼教。但其实不过是态度,至于他们的本心,恐怕倒是相信礼教,当作宝贝,比曹cāo司马懿们要迂执得多。”
虚伪滋生怀疑、怀疑滋生失望、失望滋生憎恨。
在司马家族拼命铲除异己的恐怖大背景下,许多大臣为了避祸,选择各种借口离开过度危险的官场,尽量避免自己成为政治斗争的牺牲品。于是,藐视现实、反抗现实的玄学,被越来越多的人接受,本来是用来反抗司马家族的玄学思想,到了后来,却变成了人们逃避现实、醉生梦死的借口,后来更是被越来越多的人当成了一种时尚。
玄学思想,就这样被一再变种,由一种新式的治国思想,一步步变成了和当权者抗争的思想武器,最后变成了逃避现实、扭曲人xìng、破坏道德的思想毒瘤。而这个过程,也恰恰是司马家族一步步走向权力巅峰,最终建立西晋王朝的过程,这也绝不是一种巧合。
当时和后世的人们在评价玄学的时候,总说是玄学思想带坏了社会风气,其实真正蹂躏人心、沦丧道德的,正是司马家族提倡的阉割版儒家思想。连续十几年的大屠杀,让真正忠诚、正直的人销声匿迹,大臣们为了活命,要么甘心改头换面,要么对政治闭口不谈,这种糜烂消沉的社会风气,从民间一步步渗透到官方,社会的风气,也跟着一步步沉沦。
西晋建立之后,大屠杀也就跟着停止了。但是消沉势利的社会风气,却更加泛滥,故意违反伦理道德,反而成了一种时尚,很多所谓大家族、大知识分子,生活中所有的事情都变成了俗事,都变成了无关紧要的事,干实事儿的人反而被人小瞧,只知道装高深的人反而被人当成偶像,成为千万人追捧的文化巨星、时尚人士。
西晋社会风气的恶变,就这样无法逆转的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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