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应最大当然是司马攸本人。别看大家都夸他道德高尚、淡泊名利,可那和当不当皇上没什么关系,更何况,作为先王的儿子,自己同样有权利、有义务拯救这个前途堪忧的王朝,难道说自己是个好人,就应该眼睁睁的看着那个低能的侄子去做皇帝,然后让生灵涂炭吗!?
然而司马攸毕竟是司马攸,虽然肚子里气得五脏六腑都要炸了,但是表面上仍然没有一句抱怨的话,说实话,这么深的涵养,也难怪大家都爱戴他。司马攸的主簿(秘书长)丁颐知道司马炎要赶走他的上司,就宽慰说:“过去姜太公被封在齐国,仍在东边称霸,后来的齐桓公继承他的基业九次会盟诸侯,在春秋五霸中首屈一指。大王您谦虚谨慎、恭顺聪慧,如今被封了这么一大片好地方,正好借机去封地,摆脱皇上的猜忌,想要成就帝王霸业,又何必只困在这首都里呢?”
丁颐的话,绝对是话里有话,也绝对是真话,因为以司马攸的势力和声望,他满可以暂时服软,就乖乖的跑到山东的封地养老,然后静静的等待司马炎驾崩。只要他活得比司马炎长,司马衷恐怕仍然即不了位,满朝文武还得把他给接来做皇帝,再次也得让他成为首辅大臣。但是,司马攸做不到,因为他不是那种可以为了帝位可以忍受任何煎熬的绝世枭雄,无论是为了接近九五至尊的帝位还是保持在洛阳城里养尊处优的生活,他都不愿意搬到偏远的青州(山东)去,所以当听到丁颐的劝解时,一贯温文尔雅的司马攸终于忍不住变了脸色,他愤愤说:“我没有匡扶国家的能力,也没有你说的那么优秀,你哪来那么多话?”丁颐一听,知道司马炎不肯离开洛阳,只好怏怏的走了。
当大臣们知道司马炎要赶走司马攸的时候,都立刻陷入了恐慌,但是他们知道司马炎在心里恨死了司马攸,替他说话,就会得罪司马炎,因此谁也不敢第一个公开出来叫板。最后,还是灭吴战争的大英雄、士族领军人物、征东大将军王浑,第一个给司马炎写信,公开给司马攸求情。
我们以前就说过,王浑同时具有高门士族、封疆大吏、皇帝亲家三重身份,所以他的势力非常庞大,他对西晋王朝官场的了解,也绝对是多元化的、多角度的,真是要多深刻有多深刻,所以他才敢第一个写信给司马攸求情,而且说的非常深刻:“司马攸跟皇上您是至亲,应该总揽中央、辅佐皇上,如今您派他回到封国,给他一个挂名的总司令,实际上根本没有实权。我觉得这样做,毁掉了兄弟之间的情谊。而且,当时您的父皇、母后,临死前对您千叮咛万嘱咐,让您照顾司马攸,您怎么能忘呢?如果皇上是害怕司马攸势力过大威胁到皇上,那么我可以告诉您,别管是一家人还是外姓人,只要势力过大,都会叛变,没有例外。司马攸是您的亲弟弟,他都不信,还能信谁?!我认为应该让司马攸留下来辅佐太子,和司马亮、杨珧一起掌权,这样皇族之间、同姓外姓之间,都可以互相监督、互相牵制,这样才能保证国家不出乱子啊!”
从这封信里我们能看出来,王浑劝司马炎留下司马攸的理由是很独特的,他除了说司马攸多么多么优秀,和司马炎血缘关系多么多么近,还点透了司马炎埋藏在内心最深处的一个心结——司马攸留在中央,会不会颠覆司马衷的地位。王浑从维持政治平衡的高度,来说明司马攸留在中央不仅是必要的,而且是可行的。他充分了解司马炎扶植杨家党是为了制约司马攸,所以他顺着司马炎的心意,提出了让司马攸和杨家党互相监督,杨家党本来就是为了压制司马攸的势力而产生的,这样,在杨家党的监督下,他只能和司马炎最信任的杨家党一起充当低能太子司马衷的支柱,而不能像司马炎病危那一年那样一家独大,越过司马衷去争夺皇位,这样,司马攸的地位保住了,皇族、士族集团的愿望也实现了,司马炎最担忧的情况也不可能发生了,大家都高兴了。
王浑出的主意,在当时那种情况下,实际上是最可行的,因为在古代专制制度下,最重要的就是各种朝廷势力要平衡,而不是看哪种人当权,实际上,皇族也好、外戚也好、宦官也好、异姓大臣也好,他们都是古代专制势力的一极,如果要维持皇帝、太子的权威地位,最少也要维持两个势力的平衡,而不能一家独大,司马炎现在只信任外戚,可是这样做的危害性,和重用司马攸是一样大的。
有了王浑开头,扶风王司马骏,光禄大夫(国务顾问)李憙(喜),中护军(中央禁卫军副司令)羊琇,侍中(皇帝高级顾问)王济、甄德都接连向司马炎求情,请求司马炎不要让司马攸离开中央。但是,求情的人越多,司马炎的心里就越凉、越害怕。因为给司马攸求情的人越多,就证明当初荀勖的话越正确:如果司马炎死了,低能太子司马衷绝对没机会登上皇位。
然而,这个时候的司马炎,已经听不进去任何关于司马攸的好话,青年时代争夺晋王继承人位置、中年时代病危事件的阴影,让司马越对司马攸的厌恶和恐惧,彻底战胜了他的理智,他扶植杨家党、再次分封皇族亲王、发动灭吴战争,最终目的,不就是为了让司马衷能够顺利即位吗?现在,只要赶走司马攸,这个最终目的就实现了,只差这一步,现在就是上帝显灵,也不能让司马炎再容忍司马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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