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几天,春山县的黄奇善没给我任何答复,市委甘露这边也没任何消息。倒是秦晓,明确要求我不要插手开发区管委会的管理工作,甚至不让我过问新能源汽车项目的进程。仿佛就在刹那间的工夫,我几乎就成了一个完全的闲人。
不让我插手管委会工作,我干脆连办公室也懒得去了。
早上起来,我穿着一条大裤衩下楼,混在一堆老太婆当中吃了早餐,听她们在耳边叽叽喳喳地讨论近段时间发生的各种新闻八卦,家长里短,感觉到五谷杂粮的生活气息扑面而来。
我已经缺席这种小市民的生活太久了。
有老人认得我,高声与我打着招呼。
我礼貌地微笑,端着一碗米粉与她们闲聊。过去我在小区来往,几乎不往周围看一眼,基本来去匆匆,最多只是在别人与我打招呼的时候,微微颔首致意,一句话甚至一个字都难得说出口。
黄微微批评我,说我不与群众打成一片,不接地气,是很危险的一件事。她从我们搬来进这个小区后,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就将整个小区的女人几乎都认识了一个遍。我很意外她会与这些婆婆妈妈打成一片,按理来说,出身如她,通常与这些市斤女人会格格不入。但她从来没将自己当作是市委组织部长的女儿,市政府副秘书长的老婆,市妇联的领导干部。她就像一缕春风,吹遍了小区的每个角落。以至于只要她在小区露面,身边总不乏围着三五几个女人诉苦。
因为黄微微的缘故,小区的人都认识我。但我确实不想与她们打招呼,我实在是没兴趣与一帮女人欢天喜地地谈论各种各样的八卦新闻。
她们当中有个熟悉我的人问我:“陈领导,怎么好久没看到你的爱人了?”
我笑着说:“出差去了。”
她哦了一声,追着我问:“她去哪出差了?什么时候回来啊?”
我有些厌烦她们的提问,匆匆吃完早餐,站起身说:“这个我就不知道了。”
她们就失望地叹口气,突然有个人问我:“听说我们来了新市委书记,原来的市委书记抓起来了?”
我讪讪一笑道:“我也不清楚。”
她们就很奇怪地看着我,道:“哎呀,你是市里的领导,怎么会不清楚?要我说,现在的干部,抓谁都不会抓错。谁屁股后面都有一摊屎,你说是不是啊,陈领导?”
我尴尬地笑,道:“我是真不清楚。”
她们就一齐笑起来,压低声神秘地说:“你家爱人是不是也出事了?我们可听说,污了不少。”
我气愤地瞪着她,脸上掠过一丝阴云,叱道:“别胡说八道。你们难道不知道,长舌的妇人以后死了下地狱,阎王会将她的舌头拉出来被火烤吗?”
或许是我的暴怒吓到了她们,她们互相对视一眼,悻悻从我身边散开。
我心里窝着一股火,将碗往一边一扔,发出很大的响声。拖沓着拖鞋,洋洋洒洒走开。
衡岳市的早餐以米粉最为出名,间或会有一点油条豆浆。城市的人很少愿意在家做早餐吃,都喜欢花上几块钱吃一碗米粉来得爽快与随意。
黄微微在早餐的问题上一直非常注意,她强烈且坚决要求我们不去米粉店里吃早餐。她嫌弃说早餐店的卫生实在令人堪忧,她根本没法容忍刚从洗碗池里溜一圈出来的碗直接就盛了早餐给了下一个人。
枚竹在家时,她会在我们还没起来前就熬好了粥,放上一叠她亲手做的咸菜,每人一颗鸡蛋。或者她会去蛋糕店里买来最新鲜的蛋糕。
枚竹不在之后,我们的早餐都是黄微微亲自张罗。她有喝新鲜牛奶的习惯,为此她与几个朋友合伙在乡下买了一头奶牛,养牛的人家会在每天清晨将牛奶送上门来。
也就是说,像现在这样我穿着大裤衩子在小区里大摇大摆地吃早餐的景况,是我搬来这片小区唯一的一次。
我准备沿着小区里的花径走一遍,像现在这般完全放松的日子,我是第一次享受到。过去每天早上都像打仗一样,手忙脚乱忙着赶去办公室。因为我一直坚信,只有自己树立了一个良好的职业标准,才能去要求别人。
这片小区是衡岳市比较早的小区,设施与现在新的小区比,差了不是一点点。唯一的好处是地方大,绿化多。一栋楼与一栋楼之间的距离,差不多有半个足球场那么大。
小区里种满了各种各样的花草,花草之间,就是一条仅容一个人走路的花径。
我心里一片清凉,刚才老妇们带给我的愤概已经被我抛到了脑后。我贪婪地呼吸着花草散发出来的甜香,享受着清晨第一缕阳光带给我的脉脉温情。
突然,我的手机响了,我打开一看,发现是小姨的电话,便抬起头去找寻她家的阳台,果然就看到她的身影。
“你上来。”小姨在电话里急切地说。
“干嘛?”我随口问了一句。
“别问那么多,先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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