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如意和成保分手，信步往将军府走，心里一直觉得有事，忽然想到，这是好多时候没见马利养的缘故，就是这件事放不下。
正往前走，正巧看见马利养站在茶馆门口叫自己。
赵如意终于看到马利养，又看到眼前是间茶馆，忍不住问，你怎么在这里？马利养请赵如意进来，将他领到包房里伺候着茶水。赵如意还是问，你怎么在这里？马利养指着包房，不情愿地说，将军让我跟着多番，可多番也是客人，也只能住在官舍，我没有身份，哪里都不能去，只能暂借茶馆的包房里住着。赵如意不信。马利养指着外头说，这里能看见将军府，能看见多番住的官舍，人事都能看得见，地方绝好。
赵如意咂摸着情势，故意问马利养，看到什么了，赶紧对我说！马利养赶紧说，有呀，我正等着将军呢。赵如意生起兴趣，仔细听着。马利养接着说，我看到陈名闻领着多番去关口查看地形。赵如意心中一惊，脸上转作无事的样子，故意问道，不是想算计我吧？
马利养不接话头，让赵如意起疑，盯着马利养问，说说看，我听着呢。马利养继续说，将军有没有算过，自己身在关里有什么不利。赵如意不知道何处算起，摇头说，一个将军入关迎送大王和公子，他们算计我太不应该了。马利养说，将军坦荡，心里不放事。赵如意故意抱怨说，怎么不放事，天天等着起灵，吃不好，睡不好。马利养说，大事当前，谁也不敢大意。赵如意说，早该动身了，这地方活人待腻味了，死人也待腻味了，该回家了。马利养感慨地说，出来这么久，将士们该回家了。
说半天听不出东西，不等马利养把话说完，赵如意站起身，动步往外走。
其实马利养还没开始向赵如意打听事，看到赵如意走开，故意哈哈大笑，惹得赵如意回步过来，开口问道，参军笑什么？马利养说，将军回家也好，回京师也好，不能丢下我。
赵如意没想过这事，顺口说，你得听多番的。马利养为难地说，将军不能这样。赵如意说，我帮你求多番吧。马利养说，将军一定要办到。赵如意认真地答应说，想想大王，公子，就算变成孤魂野鬼，我也会送他们回京师，何况你这个大活人。
马利养感慨地说，如果多番不答应，将军不要为难。赵如意奇怪地问，你不想回京师？我记得你祖籍京师，前几天还想到这事呢。马利养带着悲伤说，我在京师里已经没有亲人，走到哪儿算哪儿吧。
赵如意听出话中有话，看着马利养，想知道他的心思，等他说下去。
马利养故意问，我是将军的参军吗？赵如意笑而不语。马利养无奈地说，不是了。赵如意回应道，以前是赵如意的参军，现在是多番的手下。马利养赶紧接话说，才当了几天手下，觉得多番是一个宝呀。赵如意问故。马利养说，让我说说他吧。赵如意仔细听起来。
马利养说，在高旗关，将军得杀了多番。赵如意问故。马利养说，一出关门，前事后事将军无法算计。赵如意说，多番不傻，杀他不容易。马利养说，这是前事。赵如意着急地问，后事呢？马利养说，那个女人，英夫人，傻，将军可以对她动手。
赵如意笑起来，马利养问故。赵如意说，杀人得有个理由，我下不去手杀多番，何况一个女人。马利养说，兵未动，计谋先出。赵如意问，她有死的理由吗？请参军说一个。马利养觉得无趣，劝赵如意说，请将军多考虑考虑。
赵如意不想听这个计谋，转头问，容我想想。接着转身出门，真得走了。
马利养看着赵如意离开，知道自己没从赵如意身上探听到半点消息，他会杀多番？他会动英姑？不知道！琢磨半天，闭着眼睛轻轻叹气说，真不知轻重，我已经老了，不出头得好，热闹场面不看见得好。想到这里，起身将窗户关好，坐下来慢慢喝着茶。
这个时候关里已经得到消息，城楼上，街道旁，插满素旗素幡，一片哀哀景象。
赵如意急着往回赶，多番已等候在将军府门口。两人见礼，多番伸手示意，领着赵如意往里面去。两人并排走着。赵如意小声叫着多番。多番侧脸看着赵如意，算作回应。赵如意有意问，不知何时再和头领见面？多番回应道，听将军召唤。
赵如意看着多番脸面，心念里想着，薄薄的刀剑砍过去，顷刻间一定血肉乱飞。
多番见赵如意不回话，客套地问，京师也好，斜口关也好，我来找你。赵如意问，去哪里方便？多番说，京师。赵如意说，京师好，吃喝都有，待着不想走。接着问多番，你去了，是不是不想走了？多番说，如果去了，一定不走了。
赵如意抿着嘴巴想笑。多番连忙将手指放在嘴边，发出嘘声，劝阻赵如意。赵如意稍稍收口，问道，成保那边要我带话么？多番说，将军不用费心，这是我们家里的事。你们走后，我们也起灵回戎邦，你那边是王，我这边是主，两边都一样的道理，实在耽搁不起。
赵如意还是忍不住，低声咯咯笑起来。
多番恼怒，不解地问，赵将军怎么如此不懂礼节？赵如意说，我在想你说的话，两边怎么是一样的道理呢。多番说，邦主也得早早落葬。赵如意说，我说头领呀，也不动脑筋想想，你我两边可不一样呀。多番不解，让赵如意说明。
赵如意继续说，想让你跟着我回京师，朝廷不会把你怎样，可你不肯听，偏偏要待着，会有好结果吗？多番咬紧牙关说，如果我和大王邦主一起归天，如今该过着踏实的日子了。赵如意说，要想法子活着，活着才有意义。多番反问，有何法子？赵如意说，你至多是疑凶，跟我走才是上策。
疑凶名头死死将多番蒙住，紧紧窝着心里，让手脚动弹不得。
赵如意接着吓唬多番说，我可听说过，你们邦主落葬，用活人陪葬。多番不敢说话。赵如意说，我们没这事，大不了在灵前砍了，喷出一腔子血，往后什么都不知道了。多番说，没啥不同呀。赵如意摇头说，大不同呢，至少不会被气憋死。多番点头说，这倒是。
赵如意眼角瞄着多番，快意不止，追问说，不管你信不信我，听听吧。多番说，疑凶也有家。赵如意称是。多番又说，我想过了，就算当一辈子疑凶，也算活了一辈子。赵如意劝不过多番，不要多费口舌，无趣地说，是的。多番反话问，将军想杀我么？赵如意一时怔住，连声说，哪有这心思。你是头领，杀你得大王下命令，我何必和你拼死拼活呢！
多番不信，也不语。
不时两人来到后院。多番让进赵如意，自己在外面恭候。
良久，将军府里响起钟钹，前面侍卫白帽白衣出来，后面跟着两具灵棺，往后英姑赵如意依序出来，众人跟着出府。在府门前，灵棺被抬上马车。
正要动车，英姑叫停，对多番说，请头领行个礼，送送大王和公子吧。多番不敢耽搁，上前行大礼，口中言说路上平安。英姑低身感谢多番。多番不受。英姑说，头领殷勤看护灵棺的功劳往后再行感谢。多番辞谢。英姑担心多番不听话，说，头领到此为止吧，不要送了。多番不肯，提醒英姑说，我送到夫人说的那个地方。英姑只好听任。
众人往关外走，关内百姓沿街站立，齐齐相送，处处号哭不绝。
赵如意点着多番说，我们伴着走，多说会话。多番应允，走到赵如意身边。一会儿功夫，赵如意的亲兵就将多番围在当中。多番看在眼里，脸有异样，将小心放在当中。
快走到关门跟前了。
多番对赵如意说，你们出关了，我不远送了，总归有止步的时候。赵如意慌乱，脸面上装作不动。多番调侃说，不能送到将军营中吧。
再往前走，走到关门跟前。
多番自以为赵如意不敢惹事，变了念头，回应说，多送大王和公子一程吧，送到关外。赵如意赞赏多番说，头领好义气。
关门打开，冷风从关门吹进来，衬得人声马声格外凄凉。
赵如意望见关外，隐隐看见前头就是京师，心里大喜，拍着多番的坐骑加紧往外走。
英姑看到赵如意已将多番困住，却看不到陈名闻，心里急得不行，对抹喜说，怎么办呢？抹喜不知道机关，摸不着头脑。英姑急中生智叫停队伍，朝多番问，昨日让头领备的软轿，怎么不给我用上，还没出关，身上就受不了，往后的路还长着呢。
多番望着英姑，不懂软轿是哪件事。英姑使着眼色，挑着嘴唇，做出手势，加紧提醒。多番一心想送灵棺出关，并不热心理睬英姑。英姑埋怨说，你怎能不听话，快去拿软轿过来，我们在关外等你。多番才认真起来，本不该出关，当下得意，答应说，我这就去拿。
正要转身，赵如意抓住多番胳膊说，这点小事，不需头领亲自去办，派亲兵取吧。
多番使力挣脱不得，红着脸看着赵如意。赵如意笑笑，低声耳语说，头领不出关，礼节就不到，会让人说闲话呢。跟着赵如意大声说，士兵们，不要耽搁，快扶灵车出关吧。
多番明白过来，四处看着，找寻转圜机会，可是周围都是赵如意的亲兵，后悔不听英姑关照，生生落在赵如意手中。
车马已经起动，看来没人能拦下来。
突然之间，众人看到陈名闻。
陈名闻停马立在关门当中，大声喊着：我有话说。
赵如意带马站出来，高声问，陈大人不识时务，阻拦灵车，分明是逆臣。陈名闻指着赵如意发狠地说，我不是，你是。赵如意抽出腰中软剑，指着陈名闻冷笑几声，反问说，陈大人不要胡说，快快让开，不然我不客气了。陈名闻说，自古灵棺不见刀枪，看看你，看看你的亲兵，个个手持利刃，才是大不敬，才是死罪。
赵如意顾不得许多，举起软剑斜刺着往空中举起，招呼亲兵说，捉多番，抓逆臣，给大王公子报仇呀。话里的意思，连陈名闻都要捉拿。
刚喊完，就看见陈名闻带着马，身体轧紧马背已经冲到跟前，生生将赵如意撞倒在地，自己也跟着倒在地上。钟良从后面冲过来将多番提上马，径直往关里跑去。
稀里糊涂间，赵如意让亲兵护着仓惶逃出高旗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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