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后,皇宫东南角的一处宫殿里早早地点起了灯,宫殿建在一片翠竹环绕之间,距离太极殿不过一两刻钟的功夫。借着园里的宫灯,可以看见门楣上悬着“馆陶宫”的朱漆牌匾,苍劲雄浑的三个大字,犹如侍卫们手里的配刀一样充满戾气。
子姹在门口停了停,方自抬腿迈进了门槛。
捧着衣物等用具的宫女已经跪迎在门口,两名太监一左一右拜倒。她又停了停,而后伸手让喜儿搀着进了屋。身后八名佩刀侍卫在门口停下,太极殿的太监刘斯上前俯身道:“这馆陶宫便是夫人暂住之所,有任何事情吩咐宫内宫人去做即可。皇上有令,所有供给均按照皇贵妃品级支出,决不能怠慢了夫人。另外在宫殿四周每隔五步便会有一名侍卫把守,夫人身子不便,还请少些出门为好。”
这便就是软禁了。子姹在心底苦笑,垂眸漠然应了声:“多谢刘公公指点,子姹定当遵旨而行。”
刘斯又俯了一下身子,道:“如此,奴才便且告退,不阻扰夫人歇息了。”
刘斯一干人等退下去后,喜儿便睁着红红的眼睛偎了上来:“小姐!……”
子姹怔怔地反握住她的手,立在大殿中央。两名宫女垂首立在门口,默默地望向地面。殿里,烛光随着轻风在微微摇曳,将长长的帘幔的影子投在壁上,幽幽地,带着一股说不出的静谧和诡谲。
这地方如此陌生。她不知道接下来该做些什么,原本,今天夜里她是要喝下那剂堕胎药的,到了明日过后,她又是自自由由的一个人。可是……她微叹着,低头望着喜儿。喜儿在抽泣,她总是这么爱哭,可她所流的眼泪又几乎全是为了自己……心头一阵难过,正要垂泪,腹间却忽然传来一阵异样的疼痛,使她不禁蹙眉将手心覆了上去。
上天果然不肯让她安生,她明明想放弃他了,想放弃这所有一切了,也不能使她如愿!
“小姐……”喜儿抬起头,扶着她到了身后榻上坐下,停住抽泣,从茶壶里倒了一杯水给她。温水落腹,那疼痛又好了些,“要是徐嫂也在就好了……”喜儿幽幽地说。她不语地低下头,把茶杯握在手里反复地转着。
门外立着的宫女忽地跪了下去:“皇上。”
手执折扇地龙煜出现在门口。带着一丝冰冷地微笑。她下意识地站起身来。却面向窗外。并不曾行礼。宫女们在他地示意下退了出去。喜儿担忧地迟疑了一阵。也退了出去。
屋里变得比先前更为静谧。龙煜停在离她面前约有五步处。眯眼看着她。瞧不出什么神色来。她只是感觉到了一股强烈地压抑感。一种危险感。
“我地手段如何?”他唇角上扬。浑身带着一股浓浓地自得。
子姹撇开脸。并不作回答。“你地沉默不会有任何效果。”他轻声道。用扇柄抬起她地下颌。并将它转向自己。“现在你总该知道。你一心想嫁地。想要倚靠地那个人。是多么无情无义了吧?”他俯身凑近她。在她面前冷笑:“他爱地不是你。是另一个女人!”
子姹抿紧嘴唇。同样回望着他。四眸相视。却似如敌军相对一般。气氛顿时紧张而僵滞。她地目光是从未显现过地冷硬如铁。――此时此刻。她似乎已不必在意什么忍让不忍让了。而事实上。自从凌云回答说要带着余莫愁走地那一刻起。她就已经没有退路。
她定定望着他。一言未发。
与之相反,龙煜的眼中却有着一股灼人的炽热,甚至,在面对这样的她时,他还出现了片刻的失神。对视了片刻之后,他眼中的焰光终于渐渐冷黯了下去,轻哼一声,他将扇柄抽出,顺势轻击在她腮上,“我说过的话一定做到,你瞧,我这不就把你弄进来了么?”
子姹垂下眸,将脸撇开。他眉头一锁,索性伸手将她的下巴捏住,狠狠转了过来,“看着我!”他在距离她不足一寸的方位低吼,他的气息毫无预警地扑到她鼻尖处,令她不禁咬紧了牙关。
“放开我!”她咬紧了下唇,似要将对他的恨意半点不漏地发泄到自己身上。他目光一闪,忽地显出些笑意,挺拔的身子一俯,忽地就吮住了那双樱红的唇。
子姹挣扎着,抵御那道逼得她无处可退的力量,可是她身后什么也不是,往后仰的势头未能及时收住,几乎跌倒在地。他勾住她的腰,将她贴紧自己的胸膛,那胸口在激荡,神色却寒凉如冰。
“我能拿得下这整个大溏江山,我就不信拿不住你!”
“你要拿住我做什么?”她咬牙望着他,语速迅疾而愤恨,“我究竟欠了你什么!”
“你欠了我……”
他以同样阴冷的语气说了一半,却又蓦地停住,望着她盛怒中的眼睛半刻,他忽地将她放开,转过身,面向了门外。
门外夜色已深,四处的宫灯幽幽地照耀着园木,原本绿意盎然的春木却因此而蒙上了一层苍白的光,生生地变得憔悴又无力。好久好久,他才背起双手来,用着一股听起来有些漠然却又还有些别的意味的口吻说道:“你欠了我一生一世!”
这几个字恍如巨石般一块块砸在两人心间,他被自己吐出的话震得低下了头,垂下了肩,而她,则不由得神色突变地后退了几步。
“你不要想着出宫,也不要指望着凌云,”他叹了口气,眯起眼来,仍然背对着她说,“进了这道宫门,你的命运就完全掌握在我的手里……秦子姹,这一生一世,你是再也逃不出朕的手掌心了!”
“你觉得我值得吗?”她眼望着地面,脸色惨白唇角却带着一丝苦笑,“皇上,您太抬举我了,秦子姹只是棵卑微得不能再卑微的野草,不值得尊贵的你如此看重。如果你真的视我为眼中钉,那么便求你直接赐我一死,也好――”
“住口!”他陡然低吼,转身过来,锁眉怒视着她,好一会儿过后,他才冷哼说道:“你以为我会这么轻易让你死?若是有这么容易,你早已经死了千百遍!”
子姹听完,低头拈紧了裙摆。但她很快地把脸转过去了,再没有出声说话,更是连叹息声也压在了喉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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