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瑞安的武侠,有几个特色。
举凡伟大的作品能传世的作家,一定有他自己的语言文字特色,或者可以说,他把原有的语言文字再创造,甚至丰富了原来的语言文字。武侠方面,作品多如汗牛充栋,但严格来说,真正写得哈殴打,半世纪以来也不超十人,这十人当中,真正建立自己语言文字,还不到一半。最具特色的是还珠楼主,此人描写文字之佳,加上天马行空的想象力,当世难有人于之并髻。其次是金庸,这人学贯中西,用文言的白话写作,所以其百看不厌,已成了艺术作品。梁羽生功力也高,但文字上是现代的白话,极有创意惟无创功。古龙推陈出新,用纯粹洋化的现代语法写古典武侠,使武侠注入新的生命力,与时代节奏配合,但中文语法之美,也给他一笔打散,功难掩瑕。温瑞安呢?他有一大长处是别家所没有的,那就是他现代文学的功力极其深厚。据我所知,他有好就一个记录,迄今仍无第二人能打破的。他是最年轻就执笔写武侠的作家,好象十二、三岁就开始写起,一他在大马的环境里能有此突破,是很教人咋舌的。他也是武侠作家里唯一的重要而且具有影响力的诗人,武侠家写诗的原本就难得一见,写现代诗成名的唯只有他一人。而且他的诗在台湾自创一格,深得余光中、齐邦媛、张默等人称许,连金庸也说他的诗:“写得豪气逼人。”他也写现代散文(指纯散文)、评论和现代,可以说是大马现代文学的大将,但也是现代文学诸家中唯一调笔过来写中国传统武侠而有相当成就的。同时,他会办诗社、办杂志、还交游广阔,义结四方,还坐过牢,这些事迹和经验,在在都丰富了他的。
他的语言文字,十分独特,可能是因为他的中文是在大马自修之故吧,不大像中国正统文字,然而天才洋溢,奇句突出,用笔波晴雄健,描绘深澈激越,而濡染大笔,曲尽人意,席位处又轻巧尖新,姿态百出,极#回路转之笔。#而言之,是诗味极浓的文字。切看温瑞安的文字运用之美:
(例一)周白宇在谈亭见到了蓝元山。
那是晚上。
谈亭笙歌莺语,东县人山人海,花灯如画。
周白宇和蓝元山看见缘灯,同时想起:哦,原来中秋不远了。
他们想到这一点的时候,不约而同,看到了夜穹的大半弦清冷的月亮,离那熙熙攘攘的人群是如许地近,但越发显得孤清。
他们的视线重新回到热闹的人群中,就发现了夹在人潮中像岩石一般的对方。《谈亭会》
这是写英雄相遇,敌手决战前的相逢。还有一些独立的句子,也是极美的,如:
(例二):“大堂外的秋风刮得像被急急追踪似的,有一棵树,只剩下几枝光秃秃的枝桠,让人升起有一种冬眠的感觉。伸出来的手指,如果沾了水,在堂前一站,很快就让劲风吹干;琥珀色的酒泛漾着灯色的暖意。”这是《扫兴人》一文里,短短几句,气愤何其突出,意象何等深明。
(例三):“这一刀在半空中发生极大的变化!
这一刀是从江秒年拾起来的,斩到一半,水珠散开,竟似一串彩虹一般,发出极之夺目的光彩,有似一连串的迷梦,在天空闪现,另所有的人,从受伤的铁手,冷学到不会武功的小珍甚至被攻击者习笑风与攻击者习秋崖,全都迷眩于那一连串梦一般的幻像里。
可是梦碎了。
刀已斩中习笑风。
习笑风嘶吼:“随梦………”
仰天倒落江中。
这是《碎梦刀》中描写其中一刀的文字,没有令人反感的血腥和暴力,只有幻丽的意境和映像。
温瑞安的短句,善于利用精辟的形容词,语言的节奏感、巧妙的类比,把意境内容贴切地表达出来,譬如:“这人静了一会,徐徐地,把雨伞倾斜,斜阳以微斜的角度照在他的脸上,一分一分地,一寸一寸地,终于现出了这人的本来面目。这人的脸色跟泥土一般黄,脸上似打了一曾蜡般,号无表情,像一个已失去表情的人似的。”
在同一句里用了三个“斜”字,来衬托出那一谷“邪”气。又如:“而今这一铊飞钝,破空、裂风、碎夜、斩脸而至,飞击铁手。”
用分裂式的句法,来形容出飞袭捕头铁手的飞钝,是如何凌厉无俦!这只是他其中之一作品《大阵仗》里数千百句中一二举隅。再如《谈亭会》里他描写一场殉情,女的凶杀男的再自尽。
(例四):“我不能再对不起我的丈夫。”“我明白。”两个人的声音在黄昏景致都是凄落的。周白宇只来得及看到。霍银仙鬓册背着夕阳光照下几#镀金般的发丝。忽轻轻动了一下,便感觉到一种近乎麻木的冰冷,一下子深入胸膛箍住他的心脏。……………
他忍不住发出声音,低首看见自己的白衫,并不是因为夕色而是因为血色而红了,霍银仙徐徐拔出沾着血雪亮的怀剑。
周白宇的手指一根一根的松了开来,“也许………”他喘叹着:“你早该杀了我………”
霍银仙寒白如霜的脸,在夕照中缓缓扑倒的英伟身躯,然后,向蓝山用一种缓慢的决绝,跑了下来,把剑尖递入自己的心口,脸上的决绝之色愈渐平淡………
黄昏的风,仿佛带着艳红的彩笔,把芥兰叶子涂得鲜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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