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那日没有跟随孙归前往谷城的军官,尤其是不敢担事的副尉柳阿安,声誉遭受了严重的打击。甚至,有士卒当众非议柳阿安的胆小懦弱和逃避责任,要知道,他在这只部队已经整整呆了五年之久,素有积威,现在竟被人肆意辱骂,可想而知,柳阿安的处境何等艰难。
柳阿安招来胡真及几名心腹军官,商议对策,他牙疼般地吸了口冷气,后悔道:“我们都上了姓孙的大当,哼,昨日他肯定是装腔作势,一开始,他就没有要去谷城闹事的念头。结果反倒是我等,替他瞎操心,傻乎乎地以为要出天大祸事,竭力阻止于他,最后却落了个无法说清的骂名。”
胡真点头道:“将军所言极是。想不到孙归如此阴险。末将等都以为依他冲动的脾气,肯定无法和丁刺史善罢甘休,可是他竟然可以设计黄大石这样的棋子来掩人耳目,还不惜搭上一只眼睛和五十军棍,真是好手段。”
柳阿安摇摇头道:“黄大石未必是孙归的狗,不过他竟然可以利用黄大石的耿直劝阻,来达到自己的目的,且其谋划,恐怕在这之前已经设计好。哼哼,这份深谋远虑真是不得不让人佩服,这一次,本将败得心服口服。”
一名军官安慰道:“将军勿虑,只要胡大人状告孙归在军中暴虐残忍、肆意殴打将兵的信一到丁军使那里,姓孙的只怕就没有几天好日子过了。”
胡真闻言笑道:“这是他的死肋,前有许巡官被其打成重伤,现有黄校尉丢掉的一只眼睛,丁军使最是爱兵如子,如何能饶得了他?孙归这次是聪明反被聪明误,看来要自作自受了。”
柳阿安忽道一声“不好”,冷汗渗出,半响,才咬牙道:“坏了,这姓孙的心思深重,比咱们想得还要狡诈,这次他装腔作势一番,只怕丁军使不仅不会怪他残暴,反会嘉他忠勇。”
胡真纳闷道:“将军此言何意?”
柳阿安长叹一声,悠悠道:“你等只知老军使爱兵护短,可知他更爱颜面?”
……………………………………………………
“?大哥是说孙归中途而返,却是早已谋定的计划?”何雄不相信地嚷道。
几乎在柳阿安等人密议的同一时间,许错府中,何雄也正在和许错商谈此事。
许错笑道:“你说错了。为兄的意思是,中途而返,只是孙都尉谋划好的众多策略中的一条选择,如果情况不同,他也许会采取其他步骤。”
何雄双目圆睁,不敢置信地叫道:“那个比俺还粗鲁莽撞的家伙,肚里竟有这么多弯弯道道?”
许错失笑:“孙都尉如果真像你,恐怕早就被人整死,哪还有资格和丁刺史为敌?嘿嘿,你可晓得他为不在军卒被扣押的第一时间发难?”
此前,何雄已经听许错说过黄大石一行的经过,于是不耐烦地回答道:“这还用说?当然是孙归担心事情闹大,所以想息事宁人,以和为贵。”
“嘿嘿,有这样周全考虑的人,脾气真会冲动暴躁吗?再者,既然有此考虑,那为何后面又大发雷霆地执意要带兵侵犯谷城呢?一个顾全大局的人,只要想到一点点严重的后果,都不会在此事上选择蛮干。”
“啊?”何雄被说楞了,仔细想想许错的分析,还真有道理,除非孙归是个神经病,否则前后性格变化不会如此反常。
许错又道:“昨日他一番所为,某以为他主要有四个方面的考虑,一是借机演戏,弄假成真,抬高自己在军中声望;二是分辨异己,分清谁是自己人,谁是不服自己号令之人;三是打击敌人,比如柳都尉等人,经此事后,恐怕柳都尉再没有资格和他平起平坐了;四嘛,为兄以为孙归心性阴毒,睚眦必报,对于有深仇旧恨的丁刺史,恐怕他一直无法释怀,所以也不排除他有真想借机除掉丁刺史的主意,如果昨日军中响应者众多,那么,或者就是另一番景象了。”
何雄听到这里,惊道:“大哥是说他还想报复丁大人?那可糟糕了,现在孙归收买了军心,柳阿安又失去节制力,如果他真想犯上作乱,领着大军瞎鼓捣,那咱们谷城可危险。。。”
许错大笑着制止了他的胡言乱语,为这个愣头青解释道:“别说孙归暂时还没有那么大胆量公然和丁刺史作对,即便有所意图,他也当另寻他法。你当带兵攻打朝廷大员,真是那么好玩的事情?如果孙归敢这么作,不说有多少人肯跟随他,某敢担保,军中自有人取他颈上人头邀功。”
何雄不服道:“那昨日的事又如何?那可足足有好几百人呢。”
许错略有些佩服地叹道:“这就是孙归的厉害之处了,他能因势导利,将一群心向他或不向他的人,绑在自己身上,达到某个目的。当然,如果昨日他不是巧妙地利用了众人的气愤冲动之心,而是直接说要对一州使君不利,那么,除了几个可以跟随他出生入死都不管不顾的心腹外,又有几人会答应和他蛮干?那可是叛乱谋逆之罪,祸及亲人家族,只怕不等他说完,立马就会被人怂恿着将他的脑袋砍下,交给朝廷报功了。哎,这些细节方面,才可看出孙归的厉害之处,某和他共事一年有余,却直到此刻,勉强算看清此人面目,嘿嘿,心机深沉之辈,此人,当属佼佼。”
…………………………………………………………
离开谷城县城不足二十里地,有一个叫北界亭的小地方,丁晋的心腹—侍从六竹在两日前,被秘密派到了这个地方,任务是迎接一位尊贵的客人。
昨日,客人来到,按照丁晋的手谕,六竹将客人安置到了附近条件最好的一处府邸。这处府邸是一位当地士绅的主宅,在六竹眼里算不上华美,但它有一处宽大的花园,这在北界亭,已算得上独一家。
客人很神秘,一行有十多人,六竹虽然年纪还小,但跟着丁晋走南闯北,也算阅历丰富,他看这些人多是身形矫健、孔武有力,且号令严明,充满了一种军人的铁血之气,暗地猜测大人这次邀请的客人,恐怕来头不寻常。
为首的客人,倒是一副书生模样,丰姿俊雅,气度不凡,虽已到中年,面目之间还留着少年人的俊逸,而且和那些明显是随从的武夫不同,这个人很和气,六竹对他很有好感。可惜此人同样不爱说话,进入府中后,就将自己关在房中,不见外客。
按照丁晋事先的叮嘱,六竹是要等到别的人拿着大人的手谕而来,然后就将这些客人速速带往谷城的。可是,或许是情况发生了变化,大人竟然亲自前来了。
丁晋来到后,就和客人在房中聊了整整一晚,六竹看着灯火通明的屋子,同样彻夜难眠,他也有了自己的忧虑—大人是不是嫌自己没有办好事情?否则,大人从来都是让自己陪伴左右的,向来不避嫌疑,为这次连自己也要退下呢?
第二日天刚明,丁大人就要送客人离开。幸好,这一次,大人没有让自己退下,他小心翼翼地跟随在丁晋身后,按照吩咐,将一批礼物送给客人,不敢有丝毫差错。
为首客人苦笑道:“青云兄,无功不受禄,这次未曾出力,某哪有脸皮让你破费。”
丁晋执着客人的手掌,用一种发自肺腑的真诚语气道:“广厦兄不辞辛劳,一日急驰百里予小弟以援手,这份深情,岂是小小礼物可比?这次虽是大功未成,奈何天意而已。兄之厚恩,青云当铭刻在心,永世难忘。”
客人点点头,笑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青云兄,大帅那里。。。,还请多多美言几句,弟同样不忘大恩。”
“那是自然,广厦兄之事,就是丁晋之事,此事某已筹备中,兄可静待好消息。”
客人没再多说,这是相信丁晋的人品和承诺,他拱拱手,道了一句珍重,然后翻身上马,在众骑的护卫下,绝尘而去。
六竹羡慕地看着远方那渐渐消失的身影,为他的完美凤仪倾倒。
在他认为,自己应该是没有机会再见到这样的潇洒人物了,可是没有想到,过了没多久,他就又见到了这个客人。并且,他终于知道了这个人的身份:他就是诸行营督招讨兵马大元帅武元宗的重要助手——行军元帅长史姚可久。
...
Copyright 2021宝石小说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