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方子都带着剩下的一万五千余人撤至定虏山。突然见前面山岗上旗幡招展，他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匈奴若在此设伏，以自己所率领的一万五千疲弱之卒，惟有玉碎殉国了。
这时，前面尘土飞扬，一彪军冲下山来。方子都忙命孙冲带人迎上去，准备接战。
过了一会儿，却见孙冲高高兴兴地跑过来，后面还跟着一大帮人，为首的竟是周杰。周杰抢步上前，大声嚷道：“方太守，您可回来了，末将迎接来迟，请您原谅！”说完他竟哭了起来。
这时的方子都完全象个乞儿，盔缨早在闯营时被敌军射掉了，只是当时竟毫无觉察。胡须又脏又密，脸上灰一块青一块的，嗓音嘶哑，左臂还缠着绷带，战裙也被撕破了，箭袋里只剩下一支箭，身上到处是血迹斑斑的，也不知是谁得血。其他从征将士也大同小异，很难找出一个不挂花的。只是大家的脸上丝毫没有恐惧，都充满一种决死的微笑。
方子都从马上滚下来，差点没摔倒，这几天他们只吃过两顿饭，都是在马上啃干粮，一直没下马，急切间腿脚都不习惯走路了，但方子都摇了摇，又坚定地向孙冲走过来，一把将他抱住。
“好兄弟，你们没事吧？咱们可见面了！”他激动地说。
“是啊，大人，我们得亏早走了两天，路上马不停蹄，大车都跑坏了十多辆，我们只好把一些不好拿的东西扔到山涧里了。好不容易到了定虏山，遇到张凯将军，这才喘了口气。方才探子说前面出现一支军马，跑得很急，我猜可能是你们回来了，就带了人下山来接大人了。张凯将军一会儿就到。大人啊，您真是辛苦了！”周杰流着泪说。
方子都伸拳捶了一下周杰，哪想牵到伤处，他不禁皱了一下眉，又爽朗地说：“我们完成任务了，再辛苦也值！”
这时方部众军和周杰带来的众军都手拉手的谈得很正起劲，由于周杰率领的护宝队士兵大都累坏了，张凯命人护送他们和宝物去了代郡，受伤不便行动的则留在了定襄城中治疗。因此周杰现在率领的都是防守定虏山的汉军。他们可羡慕这些从绝域中闯过来的同袍了。
没多久，张凯赶到了，他从老远就下马，飞奔过来。说道：“方将军，你可回来了，把我想死了！”说着，四只大手紧紧地握在一起。
张凯下令副将都荣率领大军密切注意追兵的消息，严防牙都所部的攻击。自己则扶着方子都，引着众军一起进城休息。一路上凯歌高奏，观者如潮，军心振奋。城中早就准备好了丰盛的菜肴。
方子都在城中休整三天后，就率领大军和张凯一起去面见何同缴令。
“何帅，末将未能完成您的使命，特来请罪！”方子都眼含热泪地说。
“唉，方将军此话怎讲？”
“末将率领三万健儿出征，如今只回来不到两万人，那么多士卒壮烈殉国，皆末将统御无能也！”
“方将军过谦了，入绝域，长驱万里，虎狼在侧，山川险恶，将军焚粮城，毁安利，破敌数万，使匈奴丧胆，上可慰君父之思，中可告先人之愿，下可遂男儿之志，功在社稷，名垂竹帛，何罪之有？我已上奏吾皇，为死难将士致哀！不日就有消息，请将军先行休息！”说完，他命人带方子都及从征将士下去休息。
不久，汉廷诏旨到：“方卿以孤军犯绝域，不辞万险，创千古未有之奇迹。朕心甚慰，特进爵方卿为威远侯，准其世袭三代。进孙冲为宁远侯，凌霜为靖远侯，周杰为抚远侯，并将此役所获之宝入太庙供奉。追赠庞援为镇远侯，其灵入太庙陪奉。在五陵为殉难将士立碑镌名奉祀，并核发抚恤，优彰其功！”
两月后，何同遣孙冲为使，前往匈奴寻找遇难将士遗骸。匈奴人到也守信，早就将阵亡汉军的遗骸收拾干净，装殓在上好的楠木棺内，等着汉军也识别。只有那些在火中殉国的将士只遗骨殖，也用上好的陶罐盛殓。孙冲一一检点完毕，这才在扎堆龙吉的陪伴下，以国葬之礼护送灵柩返国。一路上尽是焚香的匈奴农牧民，他们都很虔诚。匈奴是尚武的民族，他们对汉军的神勇非常钦佩。
何同、王恢、方子都等则在定襄城外率领文武众官、军民人等，列摆香案，跪迎灵柩。御史大夫梁弘代表皇帝迎灵。他首先宣告皇帝祭文：“敢诏告于皇天后帝，列祖列宗：煌煌大汉，受天景命，抚有四方，诸夏用命。匈奴虽夏后苗裔，然隔绝中土，渐生觊觎之志，妄动刀兵，犯我天汉。爰及朕躬，克承大命，乃兴斧钺，代天行讨。将士用命，施及绝域，军粮为焚，宝物回归，万里宣威，俾及四夷，敢不承命。今也哀矜，痛失良弓，朕每夜梦，如在关山，特遣有司，致祭荒服，更彰王化，犹愍精忠，伏惟尚飨！”众人山呼谢恩。
方子都亲自命人担来御赐琼浆，在灵柩前一一浇奠。他哭着：“弟兄们，这是皇上钦赐的美酒琼浆，您们地下有知，就请多喝两杯，再不用饮胡酒了，你们知道吗？”他眼中泣血，长跪不起。
这时，不知谁唱起了屈原的《国殇》“身既死兮神以灵，魂魄毅为鬼雄！”众人都跟着唱起来。
扎堆龙吉也很感动。他也在汉军将士灵前拜了三拜，焚香致祭。然后带着汉军交还的万名战俘回国了。
后来，有人问武帝：“陛下，用死难将士换匈奴万名生者，值否？”武帝说：“卿但知其一，不知其二。死难将士皆我大汉精英，虽死安忍弃哉，昔秦穆公孙崤函之骨，终成霸业。此其一。朕事死如斯，事生安不如哉？千金买骨而良骥思归，此其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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