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密布着大块的乌云,如一块块巨型的铅板断续地连接在一起,一直延伸到苍穹的尽头。云层沉凝、厚重,带着一种难以言语的压抑,仿佛无数年来都没有动弹过,低低地压着满目疮痍的大地。
云层之下,是消逝的山、干涸的川、成灰的森、化烬的林、无尽的沙、焦黑的石……还有,那仿佛早已凝滞了亿万年的风。
原本活着的东西,早已死了。剩下本就没有生命的,则选择了沉寂。
——天地间的一切都是无声的,就像万物都恐惧得不敢出声,又如一切声息还未来得及发出,便被某些不知名的存在撕烂、咀嚼、吞噬。
无垠的大地上,颓然躺着一片废墟。
那是一座占地极广却坍塌了大半的神宫,只余无数破碎的柱石砖瓦,彼此间胡乱地堆叠倾轧着。然而,从那些幸存下来的残宫断墙中,依旧可以想象出神宫破灭前的恢弘。
神宫废墟之上,九根巨柱悬浮,围成了一个圆。
巨柱统一呈现出淡淡的银sè,看不出材质,兼有光质的绚烂梦幻和石质的古朴沧桑。每一根巨柱的表面上,都刻画着一道道玄奥的纹路,描绘着一幅幅莫名的图影,散发着一种至高的辉煌与伟岸。
此时,九根巨柱正在逝去。
大片细碎的银屑不断从巨柱表面上脱落下来,带着浓浓的悲哀与不甘。它们挣扎着、飞旋着,想要回到柱身的怀抱中,却无不渐渐远离,直至完全消散于天地间。
九根巨柱围成的圆面积极大,圆上方的云层比其他地方稀疏了不少。几道星光艰难地穿透云层,随即便仿佛用尽了所有的力气,坠落大地,一部分星光化为点点银芒,融入到了九根柱身之中,却无法改变巨柱最终灭亡的命运。
废墟上方的虚空中,布满了无数的时空裂缝,只有靠近巨柱的地方数量才会稍微少一点。裂缝的形状似眼睛,里面却是一片黑幽。密密麻麻的裂缝生灭变幻着,看上去就像虚空中无数漆黑的眼眸在眨动,令人看得毛骨悚然。
除了久久无法弥合的时空外,废墟范围内的天地灵气紊乱得近乎狂暴,疯狂地彼此冲撞碾压着,竟有一种愈演愈烈的趋势,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不断搅动。然而,无论灵气如何奔涌,仍是没有丝毫声息。
两道夺目而璀璨的光华突然在南面的天边亮起,一道翠sè,一道冰蓝。两道光华的出现显得如此突兀,它们无视了沉重云层压抑,飞速向废墟这边激shè过来,几个闪动后,已出现在废墟上空。
光华敛去,显出一老一少两个身影。
老者一身锦袍,紫巍巍的脸庞平和而慈祥,尤其是皮肤晶莹洁白的根本不像是一个老人。少年一身冰蓝sè的甲胄,样式古朴,周身上下都笼罩在一层朦胧的冰蓝sè寒气中,看不清面目。
两人并肩立在一根巨柱不远处,都带着一种自然而然的尊贵雍容,然而此时看着残破的废墟和消散中的九根巨柱,却难掩极度的震惊和愤怒,几乎当场失态。
在半天之前,这片废墟有一个响彻天地的名字——星宫。
“九玉星王柱!!这不是星禅的本命鸿蒙至宝吗?怎么……怎么会……”少年看着正缓缓消散的九根银sè巨柱,周身的冰蓝寒气剧烈地波动了几下。
“星宫果然出事了,不知道星禅怎么样……”老者闭上眼睛,似在感应着什么,片刻后重新睁开双眼,脸sè难看地说道:“这里已经没有任何生命的迹象了,甚至连完整的尸体都没有。七天前我还来找过星禅,那时星宫还是好好的……之前天地剧震,源头正是星宫。我们感受到震动后我们以神念探查,神念却被凭空撕裂,之后立刻动身,到现在才堪堪半天的时间过去。以星宫的实力和底蕴,怎么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面就被覆灭?!难道是星宫内部出的问题?”
“有星禅坐镇,星宫不可能轻易出事,我们七人中,除了命运,又有谁能胜得过星禅?就算是命运,也顶多能压制星禅,想要击败却也是不可能的……而如今连星禅的本命至宝都几乎被彻底毁灭了……”少年缓缓道。
老者点了点头,神sè无比地凝重:“我无法在这里感受到星禅的力量残留,只有一种沉重、压抑的力量在弥漫,不过我以前却从未感受到过这种力量。”
少年抬头,看向空中生灭变幻的眼形时空裂缝:“你是说这些吗?不知道,我也从未见过这种力量……嗯?”少年突然转头看向东边,几乎同一时间,男子也转头看去。
一声龙吟仿佛从天外响起,初时也并不如何响亮,可转眼间便如雷鸣般,响彻了整片天地!那龙吟声悠远而古老,威严苍劲却不显丝毫霸道。
“龙行!他都多少年没有出现过了,这次却还是被惊动了。”少年喃喃道。
老者道:“之前的天地震动那般惊人,而且不止一次!以我们这些人如今的境界,感受不到才是怪事,也许……也许这次,命运也会再度出世。”
龙吟声由远及近,一条真龙似从天外飞来。
这是怎样浩大的生灵!!
真龙不知道有多长的身躯上披着混沌sè泽的鳞甲,头上足有九对龙角,腹部生着九爪,每一爪都有九指。真龙飞腾间,撞碎了大片的厚重云层,转眼间已至星宫废墟,随即一个盘卷,化为一位身披宽松大袍的中年人。
中年人身形雄健之极,撑起了宽大的衣袍,原本威严的双眸中满是不可置信,震惊地看着周围的一切。
“这……是怎么回事?!!”龙行看了过来,低沉道:“翡翠,奇蓝,你们比我先到,星宫到底发生了什么?怎么会……星禅人呢?我怎么感受不到他的气息?他的本命至宝居然都被毁成这样了。”
翡翠之主摇了摇头,道:“不知道,我们也才刚到不久。如你所见,星宫……被毁灭了,星禅则是不知所踪,这里被一种不知名的力量笼罩,天地灵气和时空都已经乱成一团了。”
奇蓝之主目光一闪,问道:“龙行你的实力比我们俩都要强上一些,之前除了天地剧震外,还感知到了什么吗?”
龙行皱眉,仔细回想了一下,才道:“天地剧震后,我感受到震动的源头就在星宫,立刻以神念探查,结果探过来的神念却被一道力量撕裂。那力量简直强横得不可思议,如无尽汪洋,弥天极地,我在那力量中隐约感知到了星禅的气息……”
奇蓝追问道:“星禅当时的情况如何,你感知到了吗?”
龙行皱眉沉吟了片刻,道:“我没能感知得很清楚,探查的神念就被撕裂了。不过当时星禅的气息浓烈之极,应该是只有在他全力出手时才会散发出来的气息。”
三人都沉默了下来。
“轰!!!!”天地毫无征兆地再次剧震起来。
三人同时转头,看向北面,这次震动的源头正是北方。几乎同一时间,三人同时释放出强大的神念,急速延伸向北方。
“轰!!”天地再震,三人同时闷哼一声。少年咬牙道:“不行,和之前一样,神念还是被毁灭了!”龙行周身衣袍疯狂鼓荡起来,狂啸道:“这次是四相山!!我们天界七君主虽然和那四象山有旧怨,但现在顾不了那么多了,走!”说罢当先朝北方飞去。
翡翠和奇蓝立即紧跟上去。
……
北方,四相山。
黑气遮天蔽地,将四相山完全笼罩,那黑气浓稠得仿佛没有任何东西能够化开,急速翻滚着,没有一刻停息,里面没有任何声音传递出来。
“轰隆!”
大致呈现出蛋形的黑气顶端猛地突出了一块,似有什么东西从内部向外猛烈冲撞,却被黑气包裹拉扯住。那突出之处升起了亿万丈高,已经几乎要摆脱黑气的束缚,却仿佛到达了极限,再次被拉扯回去。
突起被拉回后,黑气突然平静了少许,不再翻滚得那么剧烈。然而,短暂的沉寂之后,黑气上方再次猛地突起,冲势比之前那次更为猛烈!
“轰隆隆!!”
远远看去,黑气不再是蛋形,而是向尖锥形状靠拢。锥尖指天,在那里,黑气中的某些存在正和黑气顽强地角力。
“刺啦!”仿佛布革破碎,黑气终于被破开,露出了黑气中向外冲撞的物事。那是一尊巨大的墩状巨石,主体呈梯形体,有六面,周围四面对应东南西北四方,顶面竖立着四根粗短的石柱,同样分居东南西北,底面则隐约有些字迹。
一道道黑气仍如跗骨之蛆,丝丝缕缕地挂在墩形巨石上。巨石保持着上冲的趋势,四面骤然亮起四道强光,分呈青、白、红、黑四sè,龙吟、虎啸、凤鸣、龟吼同时响彻天地!
附着在巨石上的黑气翻滚着被排挤开来,巨石的样子终于完全显露。只见那墩形巨石的四面各有一幅图影,青龙朝东,白虎面西,朱雀向南,玄武镇北,底面则用一种极其古老的字体书写着“四相锁”三个大字。
石锁上的四相图影犹若活物,愤怒yù狂的声音从锁中传出:“你究竟是什么人?!之前星宫方向传过来巨大动静和你有什么关系?如此肆无忌惮地对我四相山出手,真当我们是好欺负的吗!!白虎、朱雀、玄武!全力出手,催动四相锁的最大威能!镇死他!!”
“好!杀我们四相山这么多的族人,不可饶恕!杀!!”
“无论你是什么人,都要血债血偿!”
“不错,哪怕是当年嚣张霸道如天界七君主,都不敢对我四相山如此!杀!”
四道极细却极亮的光线从极高的天穹落下,恰好落入石锁上的四根石柱中,四相锁骤然爆发出比之前更加强烈的四sèjīng芒,原本上冲的锁体骤然停住,随即带着轰隆巨响急速落下,压向下方的无边黑气,同时急速放大着。
不同于四相锁的急速放大,原本覆盖面积极大的黑气却骤然朝中间汇聚过去,凝聚成一根尖锥,冲天而起,刺向四相锁的底面。尖锥每上升一分,就缩小一号,转眼已小得如同一根绣花针。
黑sè细针碰上了庞大之极的四相锁。
石锁底面的“四相锁”三个大字骤然光华大盛,青、白、红、黑四sè同时亮起,原本泾渭分明的四sè竟渐渐融合成了一种莫名的颜sè,不是天地间的任何一种颜sè,却仿佛包含了天地间的一切sè彩。
黑sè细针上,一道黑芒急闪了几下,细针瞬时加速了整整十倍,笔直刺入了四相锁的底面,深入锁体。
石锁骤然一僵,四sè光华猛地一黯,现出了灰sè的石质锁体。随即,一道细小的黑sè光点在锁的内部亮起,放出了亿万道极细的黑芒,生生刺穿了石锁,从锁的表面shè出。
凄厉的惨叫从石锁中传出,锁表面上的四相图影被生生逼离出四相锁,化为四道流光跌出。光华中,分别是一条蜿蜒亿万里的青龙,一头身披神纹的白虎,一只浑身燃烧着赤sè烈焰的朱雀,和一只龟蛇绞缠的玄武。
只见那根黑针慢吞吞地从石锁中钻了出来,渐渐散开,重新化为一团黑气的模样,微微翻滚着,如有生命般,带着一种悠悠然的味道,似乎一点也不着急,并不继续出手。
四相锁早已千疮百孔,失去了cāo纵的它连同重伤垂死的四相老祖,一起无力地朝地面坠落下去。
下方,原本被笼罩的四相山已经显露出来。可以看到处处都是崩塌的山体和破灭的殿宇,海量的鲜血中,浸泡着无数残缺破碎的神兽尸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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