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忠贤苦笑:“不瞒您说,皇上自登极后,视我如敝屐,不冷不热,我当臣子的,心头也是惶恐不安,自古换朝改号,一代新人换旧人,我这些年结下的政敌不少,倘若一失势,他们肯定会群起而攻,我怕是自身难保了,所以,恳求庇您老哥余荫之下,讨口饭吃,万望老哥不弃。”
徐应元端详他一番,似乎在辨别真伪。“魏老弟,你可是想让我在皇上面前,替你说情?”
“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老弟,不是咱不帮你,天威难测啊~。”徐应元直勾勾瞪着天花板。
当官的谁不怕受到牵连?这也是人之常情。魏忠贤悻悻道:“小弟并非要您担干系,您离皇上近,比较清楚皇上的意思,若能透露些个中玄妙给小弟知道,小弟自然懂得取舍......咳,老哥的辛劳,小弟不能罔顾,稍后还会多送上十个箱子。”
徐应元眼骨碌一转,搓搓光滑的下巴,沉吟道:“贤弟太客气了......办法是有的,就看你肯不肯做......”
魏忠贤登时欢喜,这一趟总算没白来。“老哥请讲。”
徐应元干脆的说:“辞爵吧。”
“什么?!”魏忠贤身子一震。
徐应元微微笑说:“皇上初即位,不外乎要揽权和扬威,贤弟你一尊独大,权倾朝野,当然引得皇上不痛快,按咱家说,爽快点退爵辞官,了了皇上的执念才是正理。依你这些年捞的钱财,已经富比王侯,无需靠那点俸禄过日子,何况身为臣子,哪能跟天家对着干?那是不自量力,你得以退为进呀......”
魏忠贤愣了愣:“怎么以退为进?”
徐应元细数道:“表面上被罢免了,但你留在东厂的亲信不少,关系盘根错节,除了你魏忠贤,又有谁能够稳坐提督这位子?!嗨,没准赶明儿皇上知道少不了你,又会重新给你加官进爵呢,为官之道啊,就得讲究个进退,适当给皇上圆圆面子,下了台阶,消气了,一切都会恢复原样,官场上的升升降降,也不叫什么事儿,至紧要记住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魏忠贤茅塞顿开,击掌叫好:“听兄一席话,犹如醍醐灌顶,小弟这就上疏乞罢。”
“贤弟识时务。”
......
农历十一月。
蜿蜒延长的流民队伍,终于抵达采石矶岸畔。
所有的事情,都不在楚峰预测之中,走失、脱队者好几百人,但沿途却不断有新的流民加入,粗略计算,总数竟达六千多人,比出发时多了一倍,整个流民队伍顿时臃肿起来,楚峰毫不怀疑,自己已经将沿途的流民,通通搜刮了个干净。
老弱妇孺们,拖慢了脚程,队伍一天走不足五十里,走了两个多月,才拖拖拉拉来到这里,这哪是流落异乡啊,简直是游山玩水。
如果不是经葛禹指点,流民队伍差点就走了冤枉路,想想也是,这个时代没车、没飞机,能不出门,谁乐意满天下跑?见多识广的孟常都不识路,土生土长的流民就更不认识路了。孟常阴差阳错捎上葛禹,说起来还真是幸运,最后,反而是由葛禹带队,折来马鞍山过河渡,据他说,由南直隶穿浙江,多走六百里,才能进入福建境内。
原先楚峰打算直线横穿湖广、江西,直抵福建,但失策了,楚峰不知道古人南下,渡黄河、长江是那么地麻烦,滂流六千多公里的长江,竟然只有寥寥几处地方有浮桥可过,马鞍山采石矶就是最重要的一处。
长江号称天堑,南北相战历来以渡江为难,采石矶据大江要冲,水流相对平缓,自古以来就作为重要津渡隘口,当然,这里地势险要,易守难攻,向来也是属于兵家必争之地。
南方地区,即使是隆冬时节,江面也很难结冰,没辙,大伙只能规规矩矩走浮桥,也难怪两淮如何出名,南来北往的人,谁不得由此处渡河啊?
采石矶浮桥用小船串联,上搭设竹排,简易粗陋,这还是宋朝年间建造的,再经明朝屡次修缮,如此要隘,自然两头都设有哨卡。
远远的,楚峰止住流民脚步,静等前锋回报。
不多时,叶星返转,据实禀报:“少爷,桥上守卫说,过关每人收取十文,商人、货车五钱银子。属下观浮桥两面皆有明军把守,一头有事,另一头可以砍断浮桥绳索,阻拦敌人,恐怕强冲不过去。”
萧满山不忿道:“这哪是在扼守要冲啊,分明是巧设名目,盘剥商旅。”
孟常苦脸道:“少爷,咱们要不要给银子?”
楚峰淡漠笑笑:“给。”
孟常心头一阵抽疼,六千人啊,加上货物,至少要几百两银子,都足够六千人吃一个月白花花的大米饭了,何况这些人是流民,按律不得越境,怕得多给些好处费才行。
身旁的葛禹反倒松懈下来。
一路上,葛禹越看越觉得这位楚公子的三百护卫不简单,流民扎营安顿,他们一刻也不停歇,经常野外拉练,有时甚至先行一步,负重急行军,完了又跑回来与大队汇合,如此往返反复,无一日间断。
大家族或将佐的家丁、亲兵,往往需要练就过硬本领,充作中坚力量,可再怎么练,也没这样他们玩命,这是一群强悍而骁桀的家伙,葛禹难免忡忧,真怕他们脑袋发热强硬闯关,毕竟,自己是个地道的商人,循规蹈矩之中偶尔寻一下刺激尚可,要是莫名其妙殃及兵祸,可真有点冤枉了。
Copyright 2021宝石小说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