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2005年，只有你知道，鱼的眼泪是大海
她的工作属于合同制。每年签订一次合同，为期一年。即便她勤勤恳恳，依旧担忧来年的景况。战战兢兢，闷闷不乐。身边的同事时常变动，不断有人离职或被辞退。
虽是国有资产的大型通讯公司，眼里始终只有利益。资本市场，利益至高无上。对于一个小小客服接线的员工，要求严苛的同时，更要最大限度地榨取利益。
年初生日的当天，她接获一个犹如晴天霹雳的消息。人事主管告知她，由于业务成绩差强人意，公司只是打算续签半年的合约。届时若无提升改善，便会结束合同，不再聘用。
那时的她，脑海里一片空白，茫然无措。两年以来，因为这份工作，她的脾气和情绪变本加厉。加之她的任性，无法体谅旁人。于是不时会为小事争执发作，阴晴不定，喜怒无常。如同一直流血的刺猬，盲目剧烈，损人伤己。而她没有想到，最后会是这样的结局。
她失眠的状况亦是愈加严重。每天晚上只有等到凌晨两点，夜深人静方能入睡。而且只需一点声响，就会在惊悸中醒来，那时便无法再睡，躺着直到天亮。她的脸上时常浮现淡淡的黑眼圈，神色十分憔悴。如此沉重的打击，她会连续几日寝食难安。
那天她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回到家的。这是她度过的最为艰难的一个生日。
然而却有令她意想不到的，当她拖着疲惫的身体推开房门的时候，她看到一只超大号的蓝色毛绒玩偶熊，躺在她的床上。母亲对她说，这是好友送来的生日礼物。她的眼里骤然泪光涌动，扑倒在床上，紧紧抱住了玩偶熊。这是她那天得到的最温暖的怀抱。
其实熊是他送的。只是为了避免林的误会。他与好友商议，借用好友的名义。这是他用当时月薪的三分之二买下的礼物。为此他的午餐吃了半个月的面包。如同婴儿拳头大小的面包，一餐四个，就着茶水咽下。他从不计较对她的付出，默默无言，心甘情愿。秘密隐藏了多年，这是他后来告诉她的。
几天之后，好友为她补办了生日聚会。因为各自工作的原因，拖延数日。她没有邀请他。亦没有告诉他聚会的事。陪伴她的是林和好友。她从未将他当作亲密朋友对待，忽冷忽热的态度。始终对他保持着疏离感，不愿轻易靠近。
尽管好友告知他聚会的事。他是知道的。但他不会因为送出一份昂贵的礼物，却没有得到邀请而耿耿于怀。他清楚她的性格，并且可以体谅她。
这就是他爱的方式，平静的，持久的。
半年之后，她离开了那家通讯公司。通过亲戚的介绍，去了一家船务公司上班。彻底摆脱那些不堪入耳的骚扰电话，以及难以喘息的业务压力。离开的时候，长舒一口气，她终于得到了解脱。没有任何留恋。
新的工作，虽然琐碎，诸如收拾植物，整理文件，主要负责后勤的事务。但是环境压力相对宽松，更不会有强加硬套的业务要求。有时甚至略显清闲，可以上网浏览新闻资讯。
亦如她在学校的时候。她是没有野心的人。只想获取属于自己简简单单的幸福。虽然薪金不如以前，但她喜欢这份工作。这是适合她的。
只是失眠的状况没有太多的改善。这是遗留的后遗症。却又不想借助药物。安眠药的名字听起来，更像是一种自杀的工具。她心想这样的症状，不知何时才能得以缓解。
与此同时，她顺利完成了夜校的课程，拿到了专科的学历。在这个国家里，学历可以左右一个人的职业与人生。对于一纸文凭，所有的人趋之若鹜。
而她与林的感情，却也在这一年走到了终点。她时常感到精神的空虚，林却无法理解她。并且渐渐难以忍受她不时发作的脾性。她想要的，没有人知道，于是没有人可以给她。
他和林是不同世界的两个人，然而这两个世界都不是她想要的。她要找的人，或许世间是找不到的。
分手是迅速的。她亦明白，僵持只有痛苦。
在林似断难断，尚怀一线希望的时候，她做出痛快的了断。处理感情的纠葛，她向来是决绝的人。如此就不用太过辛苦，亦不会有太多的疼痛。长痛不如短痛，她是这样想的。
可是桀骜的她，终究欺骗不了自己的感觉。两年的感情，并非一朝一夕的事。于是与好友约在狭小的烧烤店里见面。在昏暗的灯光里，她扑倒在好友的怀中泪流满面。
在有些人眼里，她是自私冷漠，任性刁蛮的女生。不懂得爱，更不懂得包容与恩慈。可是那些了解片面的人，亦不懂得她的伤。
她离开烧烤店时，已是午夜零点。留下的好友将他叫来。说是关于她的事。二话不说，他坐车直奔烧烤店。好友将事情的始末说与他听。看着旁边空落的位置，空落的饮料杯。他难过地埋头叹息。
从来不在他的面前说明，亦不会向他诉说感情的事。因为曾经的拒绝，于是注定无法深入的剖白。许多她的事，他只能从好友的转述得知。面对着他，她甚至需要伪装坚强。
他是爱她的。可这一刻，他却什么都给不了她。他对自己，有着难以言表的失望。
很多人都说，鱼没有眼泪
很多书也说，鱼没有眼泪
鱼有眼泪吗
有的，我相信有的
整个大海都是鱼的眼泪
海水是咸的，眼泪也是咸的
可是鱼很可怜，它流泪了。可是整个世界的人却说，它没有眼泪
没有人知道鱼在哭
不知道鱼在哭的人，不要再说鱼没有眼泪了
因为你不明白，鱼的伤
如果我是鱼，我用两只眼睛
左眼看你，右眼流泪
这是他过后在博客空间里写下的日记，标题是《鱼的眼泪》。
他能给她的，只有文字的慰藉。卑微的，亦如他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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