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咱们回去了吧，我好怕。”李佛把手搭上了他的肩膀。李四起身狠狠地道：“不能白出来一趟，咱们还得再抢一次。”李佛身子一颤，泪珠滚满了眼眶，失声唤道：“爹――”李四喝道：“哭什么哭？男子汉大丈夫遭遇这么点事儿就哭还像话么？走，跟我去前边的林子看看，能不能遇到扎实的行货。”
李四拉着李佛正要往前走，抬头的瞬间看到不远处的雾气之中隐约站着个人，这人很瘦小，但是背上却像是背着个大包袱，李四低语了一声：“有货！”从货担上抽出扁担，一步步地挨了过去。李佛不想父亲再胡乱杀人，向那个隐约的人影喊道：“有强盗，快跑！”李四气急，也无暇理会李佛，迈开步子迅速地奔向那个人影。
那人影似乎没听到李佛的呼喊一般，仍旧立在那里一动不动，李佛替他着急，也飞快地跑了过去。待李佛跑到近处，终于看清，站在这颗古树下的人是一个七八十岁的老婆婆，她苍老的面容如同她背后那颗千年古树的皮，充满褶皱，但她的眼睛却如古树枝桠上鲜嫩的绿叶，充满活力。这老奶奶背有些驼，也不知是不是被她背上背的一口黑锅给压的，要不是她手里拄着一根拐杖，说不定那口黑锅能把她给压瘫在地，李佛这么想。
李四就站在那个老太婆前方一丈不到的地方，他没有上前去施暴，因为他被老太婆犀利地眼神震慑住了，他甚至脚下有些站立不稳，说出的话也有些结巴：“黑锅……黑锅师太？”那老太婆苍老的声音问道：“你怎么知道我是黑锅师太？”李四握着扁担的手开始颤抖起来，“你……你真是那个杀人如麻的黑锅师太？你不是男的么？”老太婆冷冷地道：“老身问你你怎么知道我是黑锅师太？”
老太婆的话充满威严，像是命令一般让李四无法抗拒，“我听朋友说起过你，说你很是了得，一生杀人无数，不不，你别误会，我很崇拜你，我就想做你这样的厉害人物，杀很多想杀的人，干很多想干的事！”老太婆不悦地道：“怎么，你朋友说老身是滥杀无辜的人么？”不待李四回答，老太婆又叹气道：“也难怪，说我滥杀无辜的人多了去了，罢了，我且问你，你刚才为何要杀那担货的货郎？”
李四想要在这个王愣子口中的“杀人狂魔”前表现自己，就激动地道：“我看那货郎长得獐头鼠目，看不过去，于是一时兴起便拔出菜刀将他宰了，哎，只可惜我没有前辈背上的锅，要不我便效法前辈用锅将他给煮了来吃。”老太婆冷冰冰地道：“你可真狠的，你想要煮他来吃是吗？他尸体不是还在那边吗？老身把锅借你，你去煮吧。”说完蹒跚地解下背上的锅，吃力地扔在面前，指着锅道：“你拿去煮吧，我看着你吃他。”
李四咽了口唾沫，尴尬地道：“我哪有前辈的本事，只不过磨磨嘴皮子而已，不过前辈若是想吃的话，晚辈倒是愿意为你操刀做厨。”老婆子突然吼道：“混球！满口狂言！人家一个乡间货郎，哪里惹你了，你却要将他残忍杀害，你杀了他图了个一时的快意，你可知他的家人却要因此伤心一世？”
李四愣了愣，讶异地道：“前辈不也是同道中人么？相传前辈杀的人不到一千也有八百，各地官府正式签发的通缉令就高达两百三十一条，我偶尔杀一两个人的小角色跟前辈比起来不是小巫见大巫么！”老婆子道：“老身杀的都是作奸犯科、贪污舞弊、为富不仁、逼良为娼之徒，何时乱杀无辜？那些庸官每有不能破的案子便一股脑儿的算到老身头上，如何可信？”
李四倒是颇为相信老婆子的这番话，因为自己犯下的不少案子都被官府说成是黑锅师太犯的，所以自己才能一直混到今天还没被官府捉去杀头，看来传说未必是真，李四心里不免惴惴，他底气不足地道：“前辈原来是专杀坏人锄强扶弱的侠士，其实刚才……刚才我杀的那个货郎就是我们村里的一个坏蛋，他勾引嫂子杀死兄弟，我今天来这里就是来除掉他这条害虫的！”
老太婆喝道：“满嘴胡说八道！前言不搭后语，你当老身是好糊弄的么！你这杀人不眨眼的恶人，老身今天就取下你的狗命！”李四见话说到了这个份儿上，也不遮遮掩掩，叫道：“你这老太婆还他妈挺凶的哈，看你一副快进棺材弱不禁风的样子，给你台阶下你还顺着台阶往上爬了？你这老骨头嚣张什么，老子李四就从来怕过任何人！别以为我不杀老人，把我惹急了亲奶奶也杀！”
说完提起扁担就往那老太婆奔去，李佛大叫：“爹，不要！”却哪里阻止得了发疯般地李四，眼看李四的扁担离黑锅师太的脑门还有约莫一尺的距离，李佛紧紧地闭上了眼睛。“劈劈碰碰。”一顿砸击的声音响过，树林里静了下来只剩下鸟叫声。李佛缓缓地睁开了眼。出乎他想象的是，老婆婆并没有被父亲打死，父亲李四反而被老婆婆踩在了脚下痛苦地挣扎！
老婆子对脚下的李四道：“你这废物，跟老身哪是一个档次，本领没什么，人倒是挺嚣张的，现在服气了么？”李四暗想今天怕是难逃一劫了，索性骂道：“服你妈的气，你这老太婆使妖法，明明我扁担砸到你头上，你却怎地从我身后出现？”老婆子道：“井底之蛙，冥顽不化！本想给你个改过自新的机会，现在看你这副嚣张的模样，你想你还能活到明天去么？”
李四看到生机，忙装起了孙子，“前辈饶命，小人一时糊涂犯下了大错，求前辈高抬贵手给我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小人一定不敢再行凶作恶，否则天打雷劈，求前辈慈悲！”李佛也跪地求道：“婆婆，你饶了我爹吧，我爹是好人，他对我可好了。”老婆子这才正眼瞧了李佛，她看到这个乖巧的孩子，眼神立即柔和：“小鬼，知人知面不知心，你爹对你好，不代表他就是一个好人，也不代表他就真的爱你。”
李佛道：“不是的，我爹最爱的就是我，他有什么好玩的好吃的都给我。”老婆子道：“你爹这种人最爱的人永远是他自己，不会是你。”李佛道：“我爹最爱的人真的是我，爹，你说是么？”李四呛声道：“佛儿，我当然最爱你，佛儿，爹为你可以付出一切。以后爹不在了，你，你可要好好生活，不要忘了爹。”李佛泪珠刷就流了下来，“爹，你不会有事的？婆婆，你就放了我爹吧，我爹会改过的。”
老婆子冷冷道：“真感人啊，好一个深情款款的父亲！只可惜你这种人就只会做嘴上功夫，却哪里知道情为何物？”李四道：“呸，你这老尼姑休要离间我父子感情！我对儿子的感情难道还有假？要你这老尼姑来指手画脚？”老婆子道：“好，老身倒想试试你对儿子的感情有多真，这样吧，老身向来说话算话，我现在给你两个选择，你慎重考虑后选一个。只要你选了，我便按你的意思来办，可好？”
李四哭丧着脸道：“现在我受制于你，你说什么便是什么，问我作甚！”老婆子阴森森地道：“很好，现在我给你两个选择，一个是你死你儿子活，一个是你活你儿子死，你会怎么选择？”李四愣住了，李佛也愣住了，李佛盯着李四看，李四盯着李佛看，半晌，李四抬头问黑锅师太道：“你说话可真算数？”黑锅师太决绝地道：“不算数愿遭天打雷劈！”
李四道：“你说的你可别反悔，是你让我选的，我选了你可得照办！”黑锅师太道：“这个自然！”李四愧疚地对李佛道：“儿子，爹对不起你，爹也不想你去死，但是爹自己更不想死，只有委屈你了，反正你现在还不是很懂事，对死也没什么概念，你对死不会觉得太恐慌，爹现在很怕死，再说爹要是死了谁来照顾你娘和你妹妹，没了爹的照顾他们的日子会过得生不如死的，儿子，你明白爹的苦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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