芮不禁放弃争辩。从他脸上的神情看来，他很崇拜那美艳的格雷姆小姐，当其它人全是堆粪土；有时候，她还真嫉妒珊曼莎……可笑的是，她这样是在憧憬什么呢？
美貌？灰姑娘的故事？充其量，她不过是个普通女孩，平凡，爱编织梦想，但还是平凡。
想想：跟乔可比起来，她更在意亚德安；他娇纵的个xìng，偶尔令人费解的寂寞眼神，有时像个可恶却又惹人同情的小孩，跟同年龄的成年人一比，相对的幼稚了许多，但或许是她的母xìng使然吧，她始终觉得无法讨厌他。
亚德安坐直身子，他的指尖触及她讶异的脸颊，他迟疑地抚过她的眉眼，纤细的手指滑过她柔软的唇瓣，梭巡她下巴和脸部的轮廓，而后，他若有所思地抽开手。
「虽然我的想象力贫乏，凭着触感和妳那些烦人的点字训练的成果，我大致可以在心中凑出妳的五官。」
「那你已经证实了某些对我的臆测吗？」
「我只能确定妳没有我所以为的那么难看，」他微笑地说，咬了口蛋糕。「幸亏我看不见妳，假如妳真的丑到不行，我一定会老实不客气地对妳吼道：丑八怪，别靠近我！妳长得令人作呕，少碍眼了，看了就教人讨厌！」
「是吗？」她翻白眼，「那我得庆幸我们现在还能坐在一起吃东西，而不是互相吐得对方一身了。」
「说得也对。」他呵呵一笑，又问道：「告诉我，芮．欧文，妳的头发是什么颜sè的？」
「深褐sè，像巧克力的sè泽。你问这个做什么？」
「只是好奇。巧克力sè，妳一头乱发一定跟坨烂泥巴很像……要是偏向麦金sè，或像是红铜sè，亦或是榛sè，不就好看多了吗？」
「你的想象力真可怕。」芮暗自呻吟。「就是巧克力般的深褐sè，没什么特别的。」
他追问道：「那妳的眼睛是什么颜sè？」
「在你看来平凡得乏味的深褐sè。」
「我对颜sè一向都没什么偏好，不过，妳的描述真难激发想象力。」他不客气地说：「褐sè看起来平凡、不够亮丽，如果妳有一头金发和碧sè的眼眸，我也许可以幻想妳是一个美女。」
「我还以为你疯狂喜爱的发sè是红sè，」她生硬地说，「很遗憾，我的外表平凡无奇，倘若平凡是唯一的罪恶，只能怪造物者作弄人吧。」
「是嘛，那就是妳运气太差了。美丑是天生的，或许妳该怪妳的父母让妳继承了他们可悲的尊容。」
「人的运气各有不同，就像每个人都有不同的容貌一样，没什么好歧视的。虽然从未见过我那个当矿工的爸爸，我几乎也不记得我妈妈长得是什么样子，只记得她在我小时候每天晚上都会念故事给我听的声音……反正，想想他们两个现在都不在世上，这已经不重要了，怪谁也没用；我们继承了前人的一切，不能总想苛求完美，又怎能怪罪上天呢？」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父母，就算我现在瞎了，我也见过我爸妈的脸。」他说，又疑惑地问道：「为什么妳没有？」
「我三岁就成了孤儿。」她为他语气中孩子气的口吻而莞尔。
「那妳接下来一定会说：妳早年的生活像悲惨世界或苦儿流浪记那么凄惨吧？」
「其实没你说得那么悲惨，」她微笑道，「人生不如意的事情太多，不去钻牛角尖，也不会觉得太悲哀；况且，我并不觉得自己很不幸，所以我必须爽朗、健康地活下去，因为我有我该做的事，我也还有许多待完成的梦想。」
「那妳觉得妳美梦成真了吗？」他问。
她轻叹：「真的总是不美，美的总是不真，只有梦想最美；如果梦想成真了，它纔会最美。当人幻想时，眼睛是睁开的；当人梦想时，眼睛是闭着的。你毋须去刻意营造假相、幻想真实，在梦的世界里，什么都是可能的。也就是这种可能xìng，使人怀抱着梦想和希望，即使是再痛苦的岁月，也能继续走下去。」
「是吗？」亚德安沉思道：「闭着双眼就可以做梦，那不也跟瞎子一样？妳以为像我这种失明的人，还会有什么梦想和希望？」
「不一样，因为人生是无法逆料的，我们可以为了无限的可能xìng而活下去。」她坚持地说。「做梦是会苏醒的，而非就这么沉沦下去；我们做梦是为了给自己一些希望，若连这点也不去想，那会是一种对人生的放弃，也是舍弃了所有梦想的可能xìng。」
他不以为然地冷哼道：「做梦，拥有希望，那对我根本就没差别。妳瞧我，每天就待在房里，我走得出去吗？我还能有什么梦想吗？」
「我想，那是因为你获得的信息很少，对自己没信心吧。」芮笑道：「全英国约有两百万名视障人士，但每年却只有百分之五的出版品有提供点字版，下次我把一些盲人的相关报导读给你听，你就会知道，有些失明的人成了诗人、雕塑家、声乐家和钢琴演奏家。像知名的演唱家安德烈．波伽利，他当年参加声乐比赛连前三名都没有，虽然他和你一样身处黑暗，但后来他却在世人面前发光发热，无比耀眼。」
「那是因为人家有天份，妳以为像我这样，还能怎么办？」亚德安愤愤不平地说：「我不像他那么坚强，我也没那种伟大的情cāo，妳以为我不知道那些佣人在背后怎么说我的？妳以为我不知道妈妈怎么看我的？妳知道我有多痛苦吗？」
她捏了捏他的手，柔声道：「我了解的，亚德安，我对你心中的痛苦了如指掌，所以我希望你能找到自己人生的方向；人只要活得真xìng真情、尽其在我、顺xìng随缘，就会了解上天给了我们怎么样渺小，却又巨大无限的人生。」
「从来没人对我这么说过。」
「大家心里都这么想的吧，像玛吉和贾尼丝，像你母亲，像艾方斯家的每个人，连你天上的的父亲也这么希望的。」
看他郁闷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芮更握紧他的手，说道：「我会跟夫人说看看，要她买一台专门给盲人使用的点字计算机，你就可以学习和世界接轨的第一步，你也可以帮我想想，该怎么样，我纔能帮你找到你以后的方向。」
亚德安感觉到她手心的温暖，有那么一刻，他冲动地回握住她的手，感觉眼眶热了起来，无法自己；阳光和微风的感觉不再那么遥远，这鸟语花香的地方，这舒坦畅怀的片刻，就在这儿，他开始觉得自己无所不能，开始觉得对未来充满了希望，还有一些偶然萌生的梦想。
Copyright 2021宝石小说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