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优雅地旋转滑步,神sè愉悦,令她不由得看得痴了,只能出神地盯著他瞧;他的身段苗条而削瘦,面貌很像他那惊人的母亲,五官也很神似。
那白皙的肌肤,金丝般的捲髮,那紧抿著的唇角有股女孩儿似的美感;那双令人心悸的蓝眸晶亮迫人,有如夏rì晴空般湛蓝幽深,睫毛似扇。
她盯著他漂亮、线条优雅的侧脸,猜想他或许有贵族的血统;她著迷地注视著他,还有那她所仅见最美的男唇。
那种动人的弧度像极了达文西笔下的蒙娜丽莎,但是他的微笑并不令人迷惑,只是不断扩大,扩大,无声的笑容将她裹住,她意外地眨巴著眼。
咦,他看起来……很好。
就在这瞬息万变间,她对今年寒冬将至的疑虑全消,并且初次感觉到自己仍年轻、有活力。
快乐的感觉自心底升起,她孤寂的灵魂似乎找到了生命的依归;这一剎那,这畅意昂然的转瞬呼吸,彷彿也交织著一首幸福的乐章。
迷濛的雾气飘入室内,一片浑沌的yīn影袭上四周,依稀遮蔽了一切的事物,模糊不清的世界不再扰人,逕自消失。
他们沉默地共舞著,来自窗外的迷雾爬进地板上,他们的脚下全是白茫茫的雾气,彷若是飘浮在云端,却丝毫不觉得有一丝寒意。
天上?
人间?
这种感受是如此地甜美,这种默契,轻柔的舞曲营造了浪漫的梦境,他们像是踩在云端,在朦朧的幻影中旋绕著,转呀转的,愈飞愈高,愈飞愈远,好像他们的脚上生了翅膀……
傻瓜呵,她笑自己,真是异乎寻常的梦,异想天开的幻象。
这样子无可救药地胡思乱想,除了到时回到现实的失落感,还能获得什麼呢?
但她不在乎了。
她爱他,她也从未有过这种狂热却又寧静的情绪,胸中蛰伏的热烈感动似乎无法停息。
即使她是在可笑地、疯狂地恋爱著,她也不在乎后果了;直到这时候,她瞭然於心,她得到了答案,更获得了答案的报酬。
她不知道自己一生中能否再像现在这麼快活,可是她明白,以后她将会永远珍惜这个奇妙夜晚的每个顷俄,每分每秒──她在两个人的舞会中,跟灰姑娘一样,决心欢乐到子夜十二点。
什麼都无所谓了!
若这是一场梦,她将不愿再醒来。
这是生命中最美好的一刻,她终rì期盼的一刻;在他唇间带著笑,双眼因共舞的奇妙魔力而闪闪发光时,她几乎认为自己是有头衔的名门淑媛,不是寒傪的女看护或视障家庭老师。
这一辈子,她首度感谢他看不见这世界,首度感谢上天他是盲人,也首度因男人快乐的神情而晕眩不已。
如果他看得见,他绝对不会吻她、搂抱她或疯狂地爱过她;假使他看得见,他绝对不会再看她第二眼。
为了他的失明,她纔能获得存在感和爱情的滋润,纔能和他共舞这迷人的旋律,也纔能遇见他。
倘若他不是盲人,这一切的一切都不会发生,她的爱情也将付诸流水,而她更不会经歷这许多,无法从枯竭的内心,看见生命的chūn天。
这种单纯却又复杂的快乐啊……
她真是个卑鄙的女人,以他人的不幸为快乐之源。
可是,在歷经生命中的痛苦与沧桑之后,她却渴望满足於这种奇蹟,这份全心全意的爱,也将会是她未来jīng神上的支柱。
她闭上双眼,感激那看不见却又恍若存在的眾神,使生命有著如此可贵的幸福。
她并没有特别的才能,闭上双眼跳华尔滋,还算是得心应手;亚德安的舞跳得很认真,但略为神经质──或许是由於双眼失明,他在转身或前进后退时,往往有一丝恐慌的犹豫;他的肢体有种少年般的紧张感,战战兢兢地踩著每一步,深怕跌倒,但又似是全然相信著她,只跟著她的步调行进。
放不开,强自镇定,一般母亲首次和儿子跳舞的话,也会有这种感觉吧?
想著想著,她不禁笑出声。
「妳在笑什麼?」他著恼地问。
「没什麼,只是──」她轻嘆,「──我喜欢华尔滋,真的很喜欢。」
驀地,亚德安停下脚步,笑得有如天使般:「今晚一定是满月,要不然的话,我们也不会像这样一直狂舞。」
今晚云层厚实得很,她缄默地望著窗外的景象,又有大雾蔽天,伸手不见五指,根本看不到半点月亮,但她很高兴他看不见,纔能和她疯狂地跳著、舞著。
芮凝视著白茫茫的雾sè,平静、微笑地靠在他怀裡,胸中充满了柔情;他们的舞蹈静止了,亚德安的体热笼罩著她,她可以感觉到自他身上散发出的平和与满足,巷火炉般的煖意。
在这片刻,没有月sè,没有醇酒,没有世俗的规范,只两个人,只两个人相互依偎,再没什麼能够取代的了。
在她眼前,金髮的王子邀请她跳下一支舞,诱导她走向梦中的世界;虽然她穿著轻薄的棉布睡衣,他赤膊著只穿著条睡裤,但两人随著华尔滋舞动的波幅,她的王子微笑地拥著她,旋转又旋转,她似乎转得快晕了。
这裡一定是灰姑娘的梦中世界,不知何时会醒过来的梦中王国,王子紧紧搂著她的腰,温热、诱人的气息吹拂在她脸上,迴盪在那振颤的旋律底,摇曳在那奥利诺科之流荡漾的波光裡;在他眸光闪烁中,她似乎能望见那抹远在希腊爱琴海中的亚德里亚蓝。
像灰姑娘一样的恋曲,绝对不可能存在现实中,这她能理解;然则,至少在梦中,她想沉浸在恋爱的喜悦裡,享受幸福的感受。
也许,渴望得到不属於自己的东西,会招致彼此的毁灭;又或者,惩罚是坠入地狱的黑暗深渊,可她就是不想放开这双手。
说她自私也罢,痴傻也罢,她从未有过这种激盪的热情,从未有过这种祈愿。只这片刻间,她想再奢侈一下,想做个梦。
无法实现的纔叫作梦,虽说她一度想对生活与现实以外的幻象全都死心、放弃,可是……
现在彷彿只要伸手就能抓住的梦,让她不想再死心,不想再断念。
如果可能,她愿意付出一切,只为了这一刻。
只为这片刻的存在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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