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东厂水牢。
前朝的三个老太监竟然在一夜之间同时暴毙。已干涸的水牢中,挤了十数个人,余有德满脸惊疑,挥了挥手,身后一个会医术的中年太监会意,小心的走到蹲台上,帮三个老太监一一把脉。等替第三个老太监把玩后,这中年太监回来禀报道:“二档头,气息脉搏都已没了。”
余有德心中惊疑,他曾在东厂水牢中呆过十数年,自然知道这三个老太监的不同寻常,差不多四十余的水牢囚禁,从没生过什么病。怎么会在一夜之间同时暴毙。而且暴毙前一日正好厂公在探视过。他倒没有想到张洛是想以假乱真救三人出去,却是以为这三个老太监暴毙是厂公动的手脚。虽然不知厂公所为是何意,但他现在的一身富贵都是张洛提拔,虽明知其中有异样,又怎会说出!
努力让自己不再瞎想,余有德吩咐左右小太监道:“快去禀报厂公。”一个小太监应命去了,那个会医的中年太监迟疑道:“二档头,这三个老太监已是死的不能再死了。现在天气热,若是把尸体摆在这等闷热的牢房里,怕到明日就要发臭了,是不是先把他们运出去。”
余有德双眼一瞪,道:“怎么运,这玄铁链子根本没钥匙,除非是砍了他们的手脚,你想去砍么?”
东厂里虽然见多了酷刑,但若说去砍个已死的老太监,还是没什么人愿意去做的,那中年太监被余有德顶了句,顿时说不出话来。余有德环视了下身边的众太监,略带得意的道:“这三个都是前朝要犯,怎么处置还是等厂公来了再说罢。咱们身为属下的,只要遵从厂公的吩咐就是了。”
众太监知道他是厂公的心腹,无不点头称是,以表忠心。
过了大约半个时辰,张洛一身蟒袍,身后跟着三个手捧刀具的老太监,和一个昨日里就伺候在身旁的小太监。四人鱼贯而入。
余有德见又多了三个面生的老太监,奇道:“厂公,这三位是?”张洛不答,却笑道:“本督主知道这三个老太监死了,捞不上来。所以特地带他们三个老手来帮忙,场面可能血腥些,你们都出去罢。”
就算张洛不发话,余有德等也不想看肢解死人的场景,见厂公好心,顿时都告退。只有余有德有些犹豫,害怕自己就这样出去会让厂公觉得自己胆量不够。张洛知他心思,一笑道:“这场面定然碜人的紧,本督主都怕看了之后吃不下午饭。得了,你也别强撑着了,咱两都出去罢,留他们三个在里面就成。”
余有德如获大赦,有些受宠若惊的被张洛搀着手出了铁门,后面那个唇红齿白的小太监也亦步亦趋的跟着。把铁门关了,张洛忽然眉头微皱道:“不成,这里太近,却听的见声音。”便又拉着余有德又走出十多丈远,直差不多到了水牢的入口处才罢休。
张洛问了余有德几句话,随即吩咐身边的那个小太监道:“你进去看看,是否已经弄好了。”
那小太监应了声,过去把铁门拉开条缝,闪了进去。
过了大约半刻钟,铁门推开,小太监引着三个老太监出来,道:“厂公,都已好了。”
铁门后,三个衣着褴褛的老太监并排躺在地上,余有德凑上去细看,却根本看不出他们的手脚是被切下来后又缝上去的,等张洛一行五人离开后,余有德看着三具尸体,啧啧称奇,心道:“好精细的手脚,厂公到底是厂公,我怎么就找不到这等精细手脚的手下。”
张洛当先,五人迈出了内东厂大门。三个老太监却是动作各异,张大双眼微眯,看着入眼的宫禁,然后再看看蓝天白云,似是想起了悠长四十余年的水牢生涯,巍然一叹。
张七和张十三跪倒在地,亲吻着泥土,张七直起身来时,只见老泪长流,泣不成声。张十三则是朝西南面连拜了三下,泣声道:“诸位哥哥,小弟和大哥七哥总算是活着出来了!”
幸好内东厂门口没人,不然看到此等情景定然起疑,岳瓶儿看着他们三个老人哭得象孩子般,有些害怕,悄悄躲在了张洛身后。张洛道:“三位前辈,现在还不是庆幸的时候,咱们可还没出宫哪。”
张大心志最为坚定,拉起他两个兄弟,沉声道:“七弟,十三弟,张厂公说的不错,现在还不是哭得时候,咱们出了宫再说。”等把张七和张十三拉起来,张大看着张洛,道:“张厂公,现在到了外面,你切莫再叫我们三个为前辈了,只需直呼我等三人的名字就是。”
张洛前辈前辈的叫着也正觉得啰嗦,但眼前这三个都是大高手,直呼姓名未免也太过不尊,闻言道:“三位前辈年纪都可为我的爷爷辈了,怎好直呼名字。既然三位前辈如今都姓张,那我便呼三位为叔,三位称我为侄好了。”
张十三道:“张厂公对我等三兄弟有再造之恩,怎能将恩公当作晚辈,张厂公若是不想暴露身份,我等唤你公子便是。”
唤张洛公子,这是把自己当成张家家仆了。张大微微张口,只是苦笑了一声,他知自己这十三弟性子一向极直,对恩怨视得极重,张洛此次之恩确实可说是再造也不为过,若是光张十三自己的话,只怕已是卖身以报了。
张大三人虽经岳瓶儿妙手易容,但他们毕竟在水牢里呆了四十余年,虽然后来抽干了水牢变成的旱牢,但身上仍旧异味十足,在内东厂里,众太监可能还以为是这三个老太监肢解尸体时沾染上的味道,可到了外边,这味道却是极引人主意。若要出皇城,这么引人注意却是不成的。
因此张洛带这张大三人到了自己的屋子,张洛本来是住在钟粹宫的,但后来当了东厂提督,在内东厂附近也有一处屋子,平时也有小太监伺候,张洛便带着三人去了那里,让小太监们送水进来供三个老太监洗漱,自己则先去了躺西苑,去禀报张大三人的“死讯”。毕竟是前朝皇帝钦命拘押的太监,也算钦犯,既然死了,还是要照规矩禀告一声为好的。
这一躺去西苑,却是连嘉靖帝的影子都没见到,只见到黄锦,一问之下才知道皇帝最近又闭关了,只不知道是养神还是炼丹。张洛和黄锦最近的关系越发亲密,先不说黄锦靠着张洛,在紫禁城里帮一众手下谋到不少肥缺。就是最近陈洪回宫,黄锦也得加紧着拉拢张洛。因此当张洛请他代为禀告此事时,黄锦自然是满口答应。这又不算什么要紧事,三个前朝太监老死,算得了什么事?只不过皇帝不发话的话,那三具尸首却是不好入土,只好先臭在东厂了。这天气热的紧,只消过个两三天,那三具尸首便会浮肿腐烂,到时便是神仙也认不出他们的面目了。
回到住所,张大等三人已是洗漱完毕。张十三正好从木桶里出来。另外张大张七二人早坐在一旁。见张洛回来,三个人都站了起来,道:“公子。”“张厂公。”
先前他们头发蓬乱,脸上根本看不清模样,此时洗干净了,张洛才终于见得他们的真容。只见刚刚穿好衣物的,唤自己公子的那人头发花白,面目棱角分明,双眼炯炯,太阳**高高鼓起,那气势,仿若一头择人而噬的白发雄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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