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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 第三十二回 洌嶔(1 / 1)

从雪冥峰回来以后,青纶突然间不见了踪影,只记得那天走进风都大门的时候她看着我黑色的眼眸对我承诺道:北涧,你想要的答案很快就会知晓。

我从潋滟宫搬回了锦川王府,至此之后,没有向任何人提及雪冥峰之行,直到一天,一个自称是洌嶔妹妹名叫洌锦的人在王府外求见,她靠在府邸旁边高大的树干上,背上背着一把浑身漆黑发寒的弓箭,看到我出来将右手横在胸前,她对我说道:哥哥走了,但,还有我继续守护。

我想起第一次见到洌嶔,他也是这样横胸在前,长发如瀑布般瞬间倾泻,干净而淳厚的嗓音对我说,从今天起,我会用我的生命去守护你。洌锦的眉宇间和洌嶔是如此的相似,除却她脸部的线条比之洌嶔来得柔和,加上她一头浅蓝色的头发。风都里,很少有人拥有如此纯蓝的发丝,洌锦是我唯一见到的一个。

我说:“你哥哥死了,连尸骨也找寻不到,你走吧,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你不需要也没有义务去守护谁,你只要守护好自己,让自己幸福。”而回应我的是她长久地沉默,像洌嶔一样,他不想要做得事情,往往都会默然不语。

那天,莫名的,洌锦靠过的树干开出粉红色的小花,花色烂漫,她浅蓝色的发丝在粉色中交措舞动,寒光闪现,幽暗的弓箭对着无边无际的苍穹射出了惊天动地的一箭,霎时,星光闪耀,锦川王府上空色彩斑斓。

在一声声嘹亮的焰火中,洌锦拿着弓箭单腿跪了下去,她说:“世子,请允许我秉承父兄对你的守护,你母亲是我们洌氏最为敬重的人,她在二十年前不惜一切代价挽救了整个洌氏族人,对于我们恩同再造,而你的出生则克制了雪域的进攻,守住了风域最后一道宫墙,才会有这十八年后风域帝国的欣欣向荣、繁荣昌盛。我只是遵照族规,我的哥哥也只是遵照,他死了,有我在后面顶上,我死了,有千千万万的洌氏族人前赴后继。”

“我记得洌嶔是孤儿,从小被王收养于深宫,当成最好的护卫调教,他没有什么亲人。”

洌锦像是陷入了回忆里,虚空望着前方,嘴里喃喃道:

的确,哥哥的父母就是死在那场四域之间的混战中,还有他不曾谋面的未婚妻子。那场战争是无法言说的,死去的人不计其数,而死去的方式,更是前所未有的惨烈。我的母亲告诉我,哥哥是亲眼看到父母的身体被雪域士兵砍成一块一块,血肉模糊。从那之后,他就经常性沉默,往往在我们一家人兴高采烈的谈论聊天之时,一个人躲在后山的竹林里吹笛子。他吹的很好听,吸引了风域所有的天信鸟。他横笛吹奏,鸟儿便驻足聆听。也就是在那一片竹林里,哥哥遇到了影响并改变了他一生的人,那便是我们风域帝国的王。

那个时候,哥哥刚满十一岁,他被王带到了皇宫里,从此便再也没有回来过。

三年后,风都里传来一个让全体臣民欣喜振奋的消息,说王找到了潜伏在帝国的雪域逆贼,并且决定在午时三刻用最严厉的刑罚将其处死在风都人口最为密集的擎天巷里。处斩当天,母亲早早的为我换上一般节庆之日才会穿上的漂亮衣服,而父亲更是佩戴上自己已好几年都没有佩戴过的兵刃——断匕。

每一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笑容,这是值得整个臣民高兴的事情。我也很开心,坐在父亲的肩膀上同族人一起开怀大笑。就在我快要被笑声和人潮淹没的时候,一道金光从天而降,之后,我看到了一脸冷漠的哥哥,连同他手上,将要行刑的器具,那是一把拥有着无数倒刺的剑,剑身通体亮白,是专门为了凸显鲜血的殷红而打造的。

哥哥就将那把剑生生的□□了逆贼的胸腔,却没有一剑要命,在抽出来的时候,逆贼发撕心裂肺地的喊叫,却没有说出一个字的求饶。血和肉混合在一起,氤氲了我的视线。而,哥哥,似乎还是冰冷的样子,鲜血溅满他的全身,面容说不出的骇人。

刑台底下的百姓不再欢呼,有些大人甚至用手掌捂住自己孩子的眼睛,而那些来不及遮挡的孩子,早已被血腥吓得哇哇大哭起来。

一剑,再一剑,满满的鲜血,缓缓地流淌成河。

对于经历了混战的人来说,这点血已不算是什么了,可为什么我会感觉到深入骨髓的寒冷呢?上面满脸鲜血拿着宝剑的人是小时候经常抱我去看星辰、满目温柔的人,即使在经历了亲人生死离别之后,沉默了,寡语了,但,还是我最最熟识善良的哥哥。可,为什么,现在看来,他是如此的陌生,即便手刃的是雪域派遣过来的卧底,是曾经让风域陷入战火的罪魁祸首,也不该如此血腥和残忍。这样的他,让我不敢上前,不敢怯怯地叫他哥哥。

我深深地记得那天,在一千零八剑之后,囚徒倒在血泊中奄奄一息面目全非的样子,以及白色剑刃与肉骨碰撞的沉闷声响,还有哥哥那张如山峰般冷峻的脸。他突然转过身来,望着周围的人群,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原本我以为他会在这人山人海中找到洌氏族人,找到父亲,找到我,但,三秒钟后,他飞身而起,消失掉了。

那应该算是我最后一次看到他了,而后,关于他所有的消息都是从信栈,从百姓口中得知。

在好些年后,他经历了磨练,鲜血,困境,屠杀,阴谋,阳谋的锤炼之后,终于成为了风域新晋一代的佼佼者,成了王最受器重和信任的人,终年伴随在王驾左右。

屋子后的那片竹林虽然常年翠绿,却也不再有笛音响起,天空上来回飞动的天信鸟偶尔轻压枝头,却也不作久留,就像我的哥哥,永远离开了这个宁静安详的地方一样。

我的父亲,现任洌氏族人的族长,被誉为风域最好的铸剑师——洌戟,在哥哥十八岁成年礼上找到了他,并且亲手将预示着长大成人的锦冠戴在了他的头顶上,而后,父亲以洌氏族长的名义,交给哥哥一个要用整个生命去守护的任务,即是保护凝夜的儿子北涧。命运就这样将他和那个年仅七岁的孩童纠葛在了一起,我没有想到,父亲也没有想到,他怕是更没有想到,这仅有一次的守护竟会是他生命的终结。

每一个洌氏族人都从来不会怕死,我们遭遇过天灾,面临过人祸,却始终如一抬起自己高傲的头颅,挺起自己厚实的胸膛。我的哥哥洌嶔,他同样拥有着桀骜以及不屈的灵魂。

他曾在父母死后一个人望着灰白的天空不说话,也曾抱着我穿越整条尼桑河,看河对岸一闪一闪的萤火虫,更是为了我母亲的旧疾,拼尽一切,远走他乡,寻找罕见的草药。在我的记忆里,他是一个不苟言谈的男子,但却可以为我讲述各种各样来自远古时代的神话。声音低哑而浑厚。

洌嶔在我的脑海中越来越模糊,而他对我说过的话却一遍遍来回响彻,经久不息。

他说:“洌锦,你要好好的,天黑了,记得回家的路。不要像哥哥这样胡乱走动,最后找不到了,永远也回不去了。”

我说:“哥哥,你可以找到的,我会在家门前挂上红色的灯笼,有光的地方就是你回家的路。”

而后,我看到他面容上的一丝苦笑,他轻轻地捏了捏我的脸颊,将我紧紧地抱在怀中。

“对,有光的地方就有回家的路,也会有你,有叔父,叔母,”他望着无言的夜空说道,“原来我也是有家的。“

一年一度的采莲节悄无声息的来了,风域子民开始了荷花舟和莲蓬浆的制作,家家户户张灯结彩,喜气洋洋。我的族人经过了一年的兵器捶打后也放下了手中的劳作,集聚在村子中央的起雾泉边点起了五颜六色的河灯,每只河灯上都写满了祝福之语,比如,希望风域国泰民安,家人幸福祥和。

我没有去起雾泉边,而是收拾好行囊,带上了早就做好的河灯一个人踏上了去往风都的路途。镇子里最小的长老檑木三天前从风都回来,他告诉我,哥哥会在明天下午,整条秦月河铺满荷花、挤满河舟的时候离开,去那传说中千里雪封的雪冥峰上。谁都知道,那是一个凶险至极的地方。我要赶在他走之前,阻止他。

经过了一个晚上的长途跋涉,第二天中午我如愿以偿到达了风都,但却寻不得一个落脚之地,由于采莲,所有的客栈已经爆满。我一个人背着行囊漫无目的的行走在街巷之间,身边人山人海,好不热闹,沿途叫卖声、杂耍声络绎不绝。

而后我看到了那条被风域子民称为天河的秦月河,河水清亮,一望无尽。

荷花舟在清澈的河面上静静飘过,给人一种清新典雅之感,沿河两岸汹涌的人群,以及拍手叫好的小孩子,还有河池中央缓慢绽放的花朵,一幅幅欢腾之景倒影在我眼眸里,耳边全是风吹过荷花的声音,正午的太阳透过风域宫墙照射了下来,河面波光淋漓,水波荡漾。

我透过荷花舟看到了浑身雪衣、不似凡人的女子,她长长的黑色秀发随风舞动,荡漾在这满面春风的秦月河边,而她身后,则是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的脸孔,哥哥他一身黑色紧身武士服,俊美的容颜,以及肩膀上笔直站立的雄鹰——血影。他们沿着河岸轻踱步子,周遭三米之外没有一个人,仿佛中间有一道无形的墙壁将他们和着人声鼎沸的市井通通隔离开来。

风从河岸与荷花舟的缝隙间吹了过来,一丝头发拂过脸颊,我叫他,哥哥。声音瞬间淹没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河对岸铺满了荷花,红白相间,好不漂亮,吸引了所有视线,没有人注意到这边还有一个我,还正在喊着她的哥哥。我拉响了行囊里的九尾竹,青绿色的光覆盖了整个秦月河。

而后,我看到了那双神魔之眼,闪着光亮。

他对我露出了洁白的牙齿,说:“这么些年过去了,你还是如此喜欢烟花。”之后他抬起头,看着烟花在天幕上一朵朵烂漫绽放,最后消失无踪,如同当年默默在屋后竹林吹笛的样子,温和而隽永。

我抓住他的手说:“不要去雪冥峰,那是一个凶险之地,没有人能够毫发无损的回来。”哥哥轻轻地笑了,他从侧腰处拿出当年吹奏的笛子轻放在我的手掌上,而后缓慢地握紧。他说:“洌锦,我会回来的。”

整个秦月河上飘荡着淡淡的荷花香,半空中突然出现一个魔法符号,天空骤然明亮,如履幻境,什么都看不到了,只剩下森森的白色。当所有一切恢复原貌,孩子们依旧欢笑,大人们依旧掌舟,哥哥消失了,连同那个穿着白衣的女子,而手掌上的竹笛还残留着些许温度。

哥哥走了,去了雪冥峰,父亲告诉我,哥哥有他所要承担的责任,而我,也有我要承担的责任,可具体是什么,谁也不知道。起雾泉上的河灯,早就不知去向,镇子里的老人说,它们沿着山泉溪流漂到了一个谁也没有去过的仙境,那里,鸟语花香,世外桃源。会有漂亮的仙女路过,如果有幸被其捡到,河灯上所书写的愿望就会实现。

早就过了采莲节,可我还是将河灯放在了起雾泉上,让它沿着山泉缓慢地飘远,再飘远,飘到那个神仙一般的桃源,我坚信,哥哥他会吉人天相。

某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梦到屋后的竹林开出了白色小花,泛着淡淡的荧光,而哥哥则在竹荫下横笛吹奏,悠扬的笛声破空而起,缠绵不休。周围黑暗一片,只有白色的小花和那连绵不断、时高时低、错综复杂的笛音。

笛声戛然而止,白花突然掉落。

环顾四周,哪还有哥哥的影子。我从梦中惊醒,额上冷汗凝结,屋里的窗户来回摇摆,寒风从外面凛冽而来。对面哥哥住过的房间有些模糊不清,而屋檐下原本长明的红灯笼也不知何时熄灭了烛火。

檑木长老从风都回来的那天,我正陪着母亲绣荷包,整个下午心神不宁,好几次刺破了手指。母亲笑着说我从小就不是干这种缝缝补补之事的人,她说你去后面竹林练剑,你父亲喜欢看你勤奋的样子。

于是我从墙壁上摘下自己的佩剑,刚准备出去的时候就看到迎面走来一脸肃穆的父亲。他望着我和母亲沉默了好久,而后张开了嘴巴。整个世界仿佛都沉寂了下去,耳边似乎还响起梦境中那余音未绝、绕梁不断的笛声,雾气霎时遮蔽了眼瞳。母亲抱住父亲厚实的肩膀失声痛哭,屋子里一片哀伤。

手中的剑无声掉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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