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石打浪似乎才回过神,也不转身,幽幽地道:
“我三年前自家中出来,本想游历天下,遍访名师,更以自己一身医术济世救人。却不料,出门方知,天下已隐现乱世之象。我空有一身医术,纵能救得十人、百人,又能如何?天下苍生济济,战祸一起,自是死伤无数,我又能救得几人?”
说到此处,叹息一声,略顿续道:
“纵是我能尽救这乱世遇难之人,又当如何?战祸不止,死伤不绝,这才是病源所在。不去根,只治标,这是医之下策,岂能长久?更何况,医十人百人,那仅是小医,若能医得江山百世千世平安,那才是大医啊!
天子无德,只知荒yín殿堂,却不知上行下效,终将误国误民,难怪江山动荡,妖孽横行;天子无能,无力管束殿堂,自然朝纲混乱,官不像官,兵不像兵,也难怪天下四分,群雄割据。“
石打浪转过身来,看着王戟,眼神中透露出欣赏,道:
“我自认熟读兵书,也略通识人之术。在如此乱世,一名郎中所起的作用显然已是微不足道。济世救人,非只医之一途,大治天下,何尝不是一种手段?所以我决定尽我绵薄之力,寻一明主,助他收治乱象,成一番大业。更能让天下黎民从此太平盛世,也算了了我一桩心愿。
我早已看出,这天下四分之势已成。天子威宗自是不能指望了,只是不知道其他三人合不合意。我假借身份,略施手段,曾各与他们三人有过一面之缘。可惜,见面之下,却是大失所望。不过却在机缘巧合之下,对于兵力各情况略有了解。这所谓的百万大军,早已分为四军,各为其主了。
至此,我已是不抱希望。这一路行来,本只是yù尽人事,以郎中之术治病救人,在这乱世之中,这已是我唯一能做之事了。暗中,却仍希望能寻访到可成事之人。
可巧,就在落雁村遇见了你,见了你的行事为人,我就对你很有兴趣。于是借故上山,听得你治寨手段,再见你手下三将,我已再无顾虑,故此全盘相告。“
王戟越听越是心惊,也越听越是庆幸。他没想到石打浪小小年纪,却是胸有天下,心怀慈悲。连当今天下那三大巨头他都能坦然相对,难怪当rì见到自己,丝毫没有慌张之意,反而侃侃而谈,言辞得体,让他心生结纳之意。
如今全盘相告,要说他不动心,却是假了。只是,他仍对那百万大军耿耿于心,以手下几千人,去对抗百万大军,实是难度太大了些。
见王戟仍有顾虑,石打浪是何等聪明之人,怎么能想不到?他一笑,道:
“王大哥,你还顾虑那百万大军吗?其实你大可不用顾忌太多,我敢对你全盘相告,自是已有了计较。
那百万大军,早已兵分四家。虽说一家还有二十万之巨,但是这四家却是处在一个微妙的平衡之中,只要一方兵力有了损伤,另两方完全可能借机吞噬。所以,若非必要,他们是绝不敢动用大军的。细算一下,若是真要对上,能有三五万出战就是看得起我们了。
而再看我们手中兵力,貌似只有几千,实则不然。我们如需夺天下,卧榻之侧又岂能容他人鼾睡?这附近两座山中的山贼,我们必须先一步除去。安内方可攘外,等把三座山合而为一时,我们的实力,绝对不只现在的几千兵力了。
天下四分,除去威宗不说,在如今的形势下,那三人又岂是肯多忍之人?我敢说,快则三年,慢则一年,他们之间必会有所大动。更何况,就算没有引子,我也能给他们做出一个来,让他们来个狼虎相斗。
而这段时间里,我们最需要做的,就是清了卧榻侧的这些豺狼,然后坐山观虎斗,趁乱而起。“
见石打浪谈笑之中,百万大军竟是视若无物,王戟不由得也感受到了他的一番豪气。如此说来,这事情竟是颇有可为了。
石打浪见状,再度给他浇上一把火,道:
“王大哥,你并非不想攻下另两座山,只是yù谋定而后动罢了。你不是早已磨刀霍霍、厉兵秣马了吗?如今已过半年时间,想必这把刀早已是磨得霍亮了,你还不准备拿出来试试刀锋吗?”
王戟闻言,陡得大笑,朗声道:
“不错,既然刀已磨好,自然是要用的。我故意示弱,无意恋战,就是为了准备半年。这半年还真是值得,不仅磨利刀锋,还遇上贤弟这般能耐之人肯来助我,值得!”
言词中兴奋之情,已是溢于言表。
石打浪一笑,看来,自己的游说目的已经达到。这起义之事,已是指rì可待了。
闲话间,两人竟是忘了时辰,忘了炉灶上尚有一罐中药在煎熬。待闻得药香过于浓郁时,石打浪已是平生第一次把药煎过了头。两人不由相视苦笑,却随即又是会心一笑。人生得一知己,难矣!便是药材烧焦,也不过才几钱东西,怎么能与这般情义相提并论呢?
还好,王石二人早先倒出的一碗药汁尚在灶边。虽是有些凉了,但总是聊胜于无。石打浪将之微热一下,便给老太太端去。这回,他却是颇为注意,生怕会再坏了这一碗药。
王石二人端药进屋,周玉如却是早已陪在老太太身侧了。石打浪不由别有意味地看了眼王戟,还真别说,这夫妇二人一心向孝,让石打浪颇觉敬重。百善孝为先,孝德之人,其言行,又会差到哪儿去?石打浪脸上神情不变,心中却是对王戟又作了一番评价,更加肯定了自己的选择。
老太太服完药,不一会便颇感困倦。周玉如与几位丫环赶紧小心服侍她睡下,看向石打浪的眼光中颇多询问之意。平rì里,老太太似乎从来没有今天这般困倦的。
石打浪却不言语,只是一笑。伸手取来自己的包袱,打开取出几件东西,却是一把小刀,几根金针。又很小心地自包里取出一帖膏药,此药一出,竟是满屋留药香,却是与刚才药汁所散发出的药香大不一样。
女人家自是爱香,周玉如与几位丫环闻到传来这般好闻的清香时,已是忍不住嗅了好几下。周玉如更是好奇,问道:
“石兄弟,这个是什么东西?好香!”
石打浪微微一笑,道:
“这是当rì张老送我的几剂治疖肿的膏药,里面有几味草药,相合之后产生如此香味。来到山寨时间尚短,我还没有炼制膏药,还好张老送了几张。老太太的药物中有宁神之物,故她饮后犯困,你们不用担心。只有这样,我才能给她破疖肿,上膏药。”
说着,石打浪让众人安排老太太俯卧在榻,揭开背部衣服露出疖肿。他手持金针,迅速定在那个疖肿附近。然后点起一盏小灯,先把膏药烘得微烫,然后把小刀走灯芯一过。众人正在惊异之时,他已拿刀往那处疖肿划去。
因为有言在先,众人并不阻拦,却仍是担心地看着那刀落处。只听“嗤”的一声轻响,刀过肿破,一股脓血自*一涌而出。石打浪不慌不忙,拿起早已准备的一方白布轻拭血沫。血尽时,他仍旧轻捏肿侧,确认脓血已尽,方才收刀,在患处贴上那贴只是微热的膏药。最后把金针收回囊中,整个过程如行云流水,果断利落,却无丝毫拖沓。
整个过程中,老太太却似浑然未觉。众人略思便知,这定是那几枚金针之效,不由对石打浪的医术颇为赞赏。
王戟突然冲石打浪伏地一拜,道:
“多谢石兄弟妙手施术,此恩此德,我自是不会忘却。你放心,那事我自会与几位兄弟说明,明rì当有回音。”
石打浪赶紧侧身一避,然后扶起王戟,道:
“医者救人,本是情理之事。老太太的病,我早说过我自当尽心,又岂是虚言应付于你?你自放心,纵使那事不成,我也将医好老人家才会离去。你倒是多虑了!”
周玉如与几位丫环在一旁听得两人言辞隐隐。周玉如倒也明白,这事二人既不yù说,想必自有它的道理。也不多问,与丫环服侍老人家侧卧于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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