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在多少年以后,当我又一次坐在这里的时候,望向依旧眩目的夕阳,望向依旧妖艳的花丛,就好像血染的那样,触动着我痛苦的心弦,使我泪流不止。
狂风肆起的rì子里,硝烟连年的岁月中,魔界始终都在动荡。只有我所统治的圣图王国依然屹立不动,因为有我这个骑士族中至高无上的王,休罗。
我是骑士皇族的后裔,我出生的时候,是老圣图王生命垂危之时;当我长大的时候,又是他寿命的终了之刻。然后,我被举为新的王――休罗王。我嗜好战争,只有血腥才能带给我以心灵的振动;我喜爱鲜血,只有火红才能使我感到温暖。无论是敌人还是我的奴仆,都畏惧我和我的力量。
然而,我也有我的宿敌,我畏惧那些会cāo控火的丁烈德人。他们的领袖库奥托尔更有与我争雄的实力。因此,为了我,为了我所统治的王国,我开始讨伐这些本就稀少的种族。
死神般的铁蹄践踏着曾经zì yóu过的平原,怨念的矛戟焚烧着不知多少无辜的生灵。本属于我的那片充满生机的山脉与大地,此时都似乎变成了荒芜,这一切却仅仅源于我莫名的忌恨。
拥有火焰的丁烈德人有着我所不曾预想的强大,在我的震慑力下竟然没有人屈服,而我的军队却渐渐寥寥无几。但我仍然幻想着能够毁灭他们,这也加速了这次征程的丧钟。
不知多少年过去了,我仍然记得那场与库奥托尔的最后一役,在那座寸草不生的山脊上,每一个丁烈德人的眼神似乎都有着在死亡的边缘时才会拥有的那种挣扎的拼死的眼神。而我的那些身经百战的士兵却好像都在怯战,连我的坐骑也在后退。
夕阳的碎裂在深黄的土地上留下斑驳的印记,飞来的血蝶似乎在等待着一场血雨的降临,恐惧与死亡的气息在沉默中升华。库奥托尔深邃的目光与我对峙,良久。仿佛我们刚刚结束一场思想的战争。
我手中的利刃划破寂静的苍穹,美丽的线弧唤醒了沉睡的斗志,无数的骑士冲在前列。我混在其中,挥舞着手中的剑,享受着战争给我带来的兴奋与愉悦。我的身边不断有人被火所焚烧,冲天的火焰伴随着无尽的哀嚎,战士的生命却又换来了敌人染在大地上的鲜血。夕阳,仿佛要没落在远方。
阵阵的狂风吹起了终了的号角,丝般的细雨仿佛在洗刷着这污秽的大地。
我的坐骑死在了红sè的火焰之下,敌人的强大使我有生以来第一次感到恐惧,所剩无几的军队也在保护着我退去……
我记得最后一名战士死在了无数的火球之下:他被摧残的身体已不能行动,但他仍然用他那早已烧焦的躯体承受着抛向我的赤热的火雨。他的忠诚使我逃离了战场,让我跑进一片郁郁的丛林,体力不支的我摔倒在了地上。
在我残存的记忆中,我只记得:这场战役,我,全军覆没。
不知什么时候,我的双眼又一次触到了阳光的抚慰。阵阵疼痛的伤口仍令我无法动弹,我微微睁开双眼看着周围的一切,我感觉我躺在一个小屋里。木头砌成的简单屋檐,屋内只有一些必要的家什,微微的轻风从空洞的窗外拂过,抖动着散开的窗帘。我看不清外面,但我知道对面的门稍开着,没锁。
没过多久,一位年轻的女子端着一碗黑sè的药汤走了进来。我叫住了她:“是你救我的吗?”
那个女子甩过一股黑发,柔美的眼神瞬间征服了我,脸上的笑容使她更加美丽。也许,留在传说中最美丽的女子也不会超过她的容貌。她说:“你醒了,你知道吗?你已经睡了两天两夜,伤得真不轻啊!”
我坐了起来,突然回忆起了我之前的经历。我怀着质问的眼光问她:“你是谁,哪的人,你又为什么会在这里?”
她微笑着,说:“我叫圣娜,我还知道您就是那个嗜好血腥的圣图王。而我,则是被您莫名憎恨的丁烈德人的后裔。”
我沉默,我没想到这个人会是那些人的后裔。我好伤心,好痛苦,现在的我开始迷茫:我已经无法判断这场征服是否还有意义。我问她:“你,喜欢战争吗?”
“战争?”她似乎笑了一下,说,“我怎么可能喜欢?所有的人都在祈求和平,万事万物都有着它自己的规律,都有着它自己的兴盛与衰败。没有人会为亲人的死而感到高兴。难道您就真的喜欢看见亲人的分离、骨肉的流离,那些因没了依靠而痛哭流涕的孤寡吗?”
我默然,我不知道我的心中是否曾经为此流泪,痛苦。无可否认,任何有生命的人都没法不伤心。纵然是那些南方的恶魔也会哭泣,但我又为何会感到兴奋?我……
“王啊!您知道吗?作为一个圣图的子民,我比任何人都要爱您,不仅仅是因为敬爱。但是,我真的,我真的好伤心,每当我听说我的族人被杀死的时候,我的心就仿佛碎裂一般,我不愿再看到有人死去,”圣娜突然跪了下来,拉住我的衣角,哭泣着说:“休罗王啊,我求求您――不要再杀我的族人了,好么?”
我叹了口气,心中的痛苦足以令我心碎。我不曾想到这些年的南征北战会带给我的臣民如此沉重的负担。回想起圣图千百年兴盛的历史,我想我也该放下我的武器,度过我应有的安详晚年。但――那都只能在一件事完成之后。我痛苦地说:“我,必须彻底毁灭丁烈德。”
“难道,您就不能放弃这个企图吗?”圣娜问我。
“不能。”
圣娜没有说话,我说:“我想问你,你既然是丁烈德人。为什么又要救我,你难道就不怕被你的族人驱逐吗?”
圣娜张开了口,好像要说些什么,但剧烈的碎门声吞噬了屋里的一切。
圣娜默然,她说:“哥……”
我看着那个人,他的脸依旧火红,深邃的目光刺痛着我的心。他大步迈过来,跨过跪着的圣娜,拎起我的衣领。拖着我走出了门外。然后,将我抛在空旷的草地上,我那还没有痊愈的伤口感到阵阵疼痛,那痛苦仿佛要将我撕裂,我的心在一刹那凉了下来。因为我的四周都是丁烈德人。
我眼前的这个人就是库奥托尔,他拔出剑直指我的喉咙。
突然,圣娜爬了出来,跪倒在我和库奥托尔之间,她抓着她哥哥的裤角,几近哀嚎地乞求着:“哥,不要……别杀他,我求你了……”
库奥托尔毫无表情地说:“你!让开。”
圣娜仍旧哀求着:“不,哥。你要是杀他,就先杀了我吧!”
库奥托尔凝视着圣娜好久,好久。他看到了圣娜眼中的坚定,我也看到了他内心中如刀割般的痛,他最后含泪,痛苦而颤抖地说:“你为什么要这样地爱着你应该恨的敌人?”
圣娜说:“哥,你难道不明白吗?爱,是不需要任何理由的。”
“我……”库奥托尔最终痛苦地,似乎在对着天地叫喊:“没有你这个妹妹!!”
但是,他还是对过去充满了回忆,又怎么可能在这瞬间将那一切化为飘渺的虚无!库奥托尔用手中的火焰凝聚成一把燃烧着的火剑,指着圣娜威胁着说:“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给我让开。”
圣娜抱住了我,我完全可以感觉到她心中的哭泣,就连号称死神的我也为之动容。因此,我推开了圣娜,她摔倒在我的身边,我撕开衣服,向圣娜说道:“圣娜,你不用向他求饶。既然我的冷酷使我沦落到这种地步,也就应该是我生命的终结之时。”
我在心脏处画出了一个十字,向库奥托尔吼道:“库奥托尔,你刺过来吧。这就是我的心脏。你来结束我的xìng命吧。”
库奥托尔握紧了手中的火剑,对我说:“好吧,我来了。”
库奥托尔向我跑来,手中的火剑在漫漫增大也变得更具威力,烈焰的颜sè也越来越红。他跑到我的面前,持在空中的火剑骤然挥下,我闭上了双眼。也就在那一刹那,那一―仿佛永远印在我记忆中的瞬间,另我永远铭记。
当我睁开双眼的时候,我看到的是圣娜柔美的眼神。但是,她嘴角流出的赤红的血液,沾染了美丽的一切。她替我挡下了火剑,烧灼的她扑倒在我的怀里,我那碎裂的衣服也染满了鲜红。身上冲天的火焰缓慢熄灭,我抱紧了她,我感到无比的伤痛―即使是我的军队覆灭,也不及我现在的心伤。我无奈的喊叫,呼唤:“为什么啊?!圣娜,我不是让你躲开的吗?你为什么不听我的话?为什么,为什么要替我挡下这一剑啊?!!”
我流下了泪,这是我记忆中第一次的流泪。泪,落在了圣娜模糊的脸上,她为我拭泪,她始终微笑地说:“休罗王,别哭。你不要伤心或是难过,能够为你而死,我只会感到幸福与光荣。你知道吗?在你昏睡的时候,我不知道有多少次偷偷的看你,我却又总是告诉我自己不能那样。但是,我始终无法停止对您的爱……”她抚摸着我的脸。然后,圣娜半闭上了充满哀伤的双眼,我用手指轻轻地划过她那渐渐失去生气的脸,她的每一分痛苦都会在我的身上千倍万倍的重现。我苦笑着,泪无法止住:“傻瓜!我是你的敌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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