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个热闹的夜晚,休乌尔卡特的街道挤满了人群,他们三五成群地在街上赏着灯笼,抬头赏着烟火。一对对情侣也依偎在钻木树下,设下一小桌酒宴,和恋人共度醉人时光。因为,现在是终秋佳节。魔界的秋天是农夫收获的季节,是一年里他们最盼望的时刻,因为这时候田地里的果实都会丰收。为了表示庆祝收获,他们把这一季节的最后一天定为终秋节。但事过境迁,人们把终秋节的涵义扩大了,把“收获”理解为更多的意思:相识良伴,结成良缘,生得娇子等都被写进了“收获”之意。因此,终秋节成了魔界最大的节rì。即使是交战的两国也会在这一天停战,设下礼宴款待各自的英雄,席间英雄们都会摆出自己在战场上赢得的战利品来炫耀。阿莫洛等六人便要在今晚出发前往无灵谷。
直到现在,阿莫洛都没有看到法克多玛口中所说的神秘的第七人和第八人,便问:“怎么我只看到我们六个人呢?”
法克多玛流连于街道的繁华,只是心不在焉地说:“另外两个人已经去了吧,放心吧,你早晚会见到他们的。”
阿莫洛心里疑惑,想这两个人究竟是谁呢,显得如此神秘。阿莫洛抖了抖他手中的缰绳,他身后的一匹黑羽独角兽便跟着他往前走,阿莫洛问道:“难道,我们还要骑独角兽吗?”
法克多玛似乎只顾着抬头看魔界烟火,没听到阿莫洛在问他什么。倒是阿伊亚开口回答:“那是当然的。我们今晚就要到达加尔波第河主流的河边。不骑黑羽独角兽的话我们要不停息地走上几天几夜,我们可没有那么多多余的时间。”
“可是,我是丁烈德,我不会骑术。”
阿伊亚不在意地说:“那么,你只有死了。我想,你应该知道‘你们不被允许脱离任务’的意思。”
阿莫洛心头一惊,脸sè也变得如土一样。
“但我相信你没问题的。你一会儿只要学着我的动作基本上就行了,黑羽独角兽是很有灵xìng的魔物,它们一般不会摔掉主人的。”阿伊亚笑着说,“而且,你要知道:我们,不是普通人。”
阿莫洛稍稍舒了口气但感到奇怪,问道:“为什么你也这么说呢?法克多玛也说过同样的话。我们,为什么不是普通人?”
阿伊亚看了一眼阿莫洛,他知道阿莫洛说到底还是个初入世事的孩子,便靠近阿莫洛用手指着他身边的行人。阿莫洛突然感觉那些人穿得很怪异,无论他们穿的是绫罗绸缎还是褴褛布衣,他都感觉他们和自己的确不是同一类人。阿伊亚说:“你看到了吧,他们不论怎么看,都和我们格格不入。你知道吗?每个人生下来的时候都应有魔力因子。不同的魔力因子会使我们发育成不同的种族分支。但他们,生下来的时候因为种种原因而没了魔力因子,他们的后代也都不会再有。因此,他们不懂得施放法术,只懂得肉搏。你应该还记得,当我们上魔幻骑士园的时候,被欺负的总是他们。而毕业后,像我们这样的人大都选择了当流浪者或者是参军;像他们那样的人做不了这些,因此他们才会躲在像休乌尔卡特这样的城堡里,研究像烟火那样的东西,接受像我们这样的人的保护。他们,被我们称做普通人;我们,就是‘不是普通人’。”
阿莫洛沉默了下来。阿伊亚的这番话突然使他想起了怨,他若有所思……
阿伊亚又开口道:“阿莫洛,你知道为什么我们总想屠龙吗?不是为了宝物,那种东西可以通过很多途径得到。我们要的是另一种东西,你知道吗?”
阿莫洛想了想回答道:“荣誉。”
“是的,没错。是荣誉。”阿伊亚润了润嘴点点头说,“我们活了一辈子为了什么?金钱,权利吗?不,不是。那种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东西和我们没什么关系。我们要的是荣誉,因为荣誉,可以使我们被后代记住,让他们可以在任何时间任何地点想起我们的名字。如果我们有足够的荣誉,我们还会被他们写进史册,和时间一起流过万世。
“人生不过两百年,除掉生老病死,也不过一百几载。像我们这种人,要的不是金钱,权利;而是战争,英雄的称号。要的是让人们瞻仰我们,要的是让那些普通人瞻仰我们。
“真正区分英雄与庸人的,不是魔力因子的有与否,而是心。要知道,这个世界没有绝对的事情,只有想做与不想做,要成为还是不要成为。我们,为了荣誉,都会选择前者。我们要想让别人肯定自己,就必须自己先肯定自己。因此我们,时时刻刻都要告诉自己:我们,不是普通人。”
阿莫洛若有所悟地点点头。他的心头突然一震:这不就是他一直想的吗?这不就是他想给怨的问题的答案吗?“这个世界没有绝对的事情,只有想做与不想做,要成为还是不要成为。我们,为了荣誉,都会选择前者……”他突然想笑,因为他现在才明白,其实他和怨只不过是两种人,他要的是荣誉,怨要的是生存。他以为他自己会在这里的原因就是因为荣誉的引导。他想,如果阿爷还在的话,也会这么对他说吧:也许你的确没有那种能力,但只要你为了你的选择付出过最大的努力,即使你真的没能成功,你也知道你无悔了。因为那是你的选择。
走在前面的阿伊亚突然回头对阿莫洛道:“快点,你已经落在后面了。”
阿莫洛微笑。
他看到夜空中点放了好多烟火,那些烟火把黑夜点缀得多彩绚烂。当爆竹爆炸的那个瞬间,阿莫洛感觉那垂落的星火就好象人们作出的选择,融进苍穹,变得如此美丽。“噢,主人,主人,你来了!你来了!……”
“谁?谁?”
“呵呵,你忘了我了吗?你忘了我了吗?不,你不会的。我是你最忠实的仆人啊。但是你看不到我,你看不到我,我藏在了黑暗里啊。但我看得到你,我看得到你,你在四处张望找我咧。呵哈,主人,主人,你来了。”
“谁?你到底是谁?”
“主人,我在等你,我在等你,等你……你一定会找到我的,为了我们千年的悲怨……”
“呜啊――”阿莫洛惊坐起来,浑身冒着虚汗。自从他参加这项任务后,他每天晚上都会做同样没结果的梦。在梦里,他感觉有什么东西在召唤自己,但周围太黑,他什么也看不到。
阿莫洛望了望窗外,又是一个无月的夜晚。这一夜是船只在加尔波第河主流上行驶的第三个夜晚。他想起法克多玛说过明天就会到达无灵谷。阿莫洛不免感觉有些紧张,毕竟这是他的第一个任务。阿莫洛抓起桌子上的杯子把剩下的麦啤一饮而尽。压了压惊,便上到甲板上想吹吹海风。
阿莫洛感觉这船未免有些太大了。虽说船越大越坚固,但对于要承载九个人的船只标准来说它显得有些夸张,因为即使按每房间七十平方哈优来计算,这艘船至少可以承载二十七人。阿莫洛曾问过黑斗篷骑士这个问题,他看了他几眼只是说他喜欢大船,因为大船舒服,而且,船大些可以装更多宝物。但黑斗篷骑士还告戒他说他只能在一楼仓活动,从二楼仓往下都是他的私人区域。阿莫洛感觉这有些蹊跷,但什么也没再问。
阿莫洛上到甲板上,发现今晚的星星很多,星星璀璨的光芒仿佛它们是一颗颗夜明珠。阿莫洛知道这么美丽的景象是他在休乌尔卡特永远看不到的。阿莫洛吹着海风,他知道对于魔界大多数人来说,他们一生只能徘徊在荒野和城市的瘴气里。“看看海”是他们老朽时最大的奢望。但那个时候,他们都早已蹒跚,走不动了。虽然他们知道这个道理,但还是遗憾了一代又一代人,因为他们总认为手边有做不完的要事,而“明天”还有很多。
阿莫洛坐在船尾的长椅上。他不懂得航海所以不知道这船是在逆风行驶还是顺风漂流,他只知道迎面而来的海风吹得他很舒服,又有点咸咸的,把他的虚汗都吹干了。阿莫洛突然发现,这段时间的他都没顾上头发,现在头发都长得很长了,油腻腻的,有的还打成了结。
时近深夜,整个空间里除了断续的浪声,一切都很静。阿莫洛脱下斗篷,看到了胸前的那枚纪念章。纵然无数次地擦拭却还是感觉它不够明亮。虽然他知道看到它会让他想起她,想起她会让他忘了复仇,但他也知道他会宁愿这样沉沦,沉醉于那个曾经有过的幻梦,而忘记烦嚣。阿莫洛凝视了好久,他知道自己真的很想很想再见到伊弗兰的笑,哪怕是仅仅听到她的声音也好。但是,现在的她又在哪呢?他不知道。他不知道,这种感觉叫不叫思念,一种痛不yù生却不能自拔的思念。借着无月,他吟起了作古的英雄奥利基米尔(注4)当初追求森丘雪(注5)不得而苦苦思念时写下的名篇《无题》:
无月夜冷萧人过
残风扫叶落几何
谁人知我心有泪
飞星楼帘不可及
凡世繁尘烦我乱
琉璃留碎流梦连
冰晶寒芳往昔里
似是有情却无情
“好一首《无题》呀,你在思念谁呢?”阿莫洛听到一个雄浑的声音,抬头一看竟是沙西欧,他感到惊讶,他不曾想到这个大力士也会知道如此名篇。沙西欧阔步向阿莫洛走来,坐在他的旁边,整个长椅顿时“咯吱”直响。沙西欧的那把宝剑似乎对他极其重要,即使是像现在这样的深夜也不离身,它被收于剑鞘置于膝上,只是那三颗玄金石还是明晃晃的刺得阿莫洛眼睛发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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