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宝石小说>玄幻魔法>给我一个死亡的理由> 第十一章 甘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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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甘蔗(1 / 1)

我们村河堤到河边还有好宽的沙地,家家户户都种了甘蔗.一快到十二月底,县城里糖厂的人就来村小学门口的空地处支起磅秤,开始收甘蔗。整个村里一片忙乱,家家户户都忙着收割,大人小孩都出动,用板车一车车拉上河堤,拉下河堤,前面拉后面推,绕过池塘与竹林,一直拉到小学门口,排着长长的队伍等着过秤。我站在公路边,看着运甘蔗的大汽车很威风的跑着,有些比我大得多的男孩经常从后面扒上汽车,从上面抽出一根根甘蔗扔下来,又跳下车。

“傻仔,你们的甘蔗呢?”他们问。“还在地里呢。”我咬着手指,最近大姐老是叫我洗脸,我记得,手和脸都干干净净的。

有人笑笑:“问他干啥,他们家老弱病残,还能大鱼大肉请人来砍啊,都不够工钱!”他们一声呼啸,霎时拖着甘蔗走得远远了。

我坐下来,想汽车拉着甘蔗去的县城离阿爸阿妈内蒙古还有多远,是不是相隔上塘背到下塘背这样远?阿爸阿妈看到汽车时,会发现是我们家的甘蔗没有砍吗?

“傻仔,吃木薯吗?给你。”一个路过的伯伯扔给我一截木薯,香喷喷的,他咬着另外一截走了。

我盯着野草上的木薯,褐色斑驳的硬皮,里面是白嫩光滑的肉。吃不吃?阿妈从来不准我们吃整条煮熟木薯的,偶尔吃,也是蘸着花生油吃一点点,基本阿妈把木薯收回来都是切成一寸一寸的,趁大日头及大风晾在墙头晒干,混在猪草里煮熟了喂猪。全村最爱吃木薯的阿生伯常说吃木薯会醉死的,大坡那边前几年醉死过一个人,埋了,隔几年迁坟时发现棺材盖里面全是挠痕,醉过之后又醒了,只是埋在棺材中划来划去出不来,活活憋死在里面。所以阿生伯每一次吃木薯都把木薯皮留在衣袋中,怕万一醉过去人家还知道他是吃了木薯,先不要埋,看看他会不会醒过来。

村子里经常有人死,都做堂大斋,抬出山岭那边埋掉了,我从来没有试过死是怎么回事,也没有认真思考过死是怎么回事。感觉上死就是热热闹闹的叮叮当当作响,而且笑的人比哭的人要多。要是我死了,是扔进河里还是抬出山岭?其他人是笑还是哭?

还没有等我想明白,就给人叫住了:“阿原,舅舅来了,砍甘蔗去。”我的舅舅们和舅妈们,一下子都骑着车子停在我身后了。我们这里离外婆家有三十多里,不过我没有去过,听大姐说要走很久很久的,要走到脚底全部生泡才到呢。他们把我揪起来放到车尾架,骑起车子很快就到家了。一路上我不住地喊:“坐车了坐车了!”可惜路上没有什么人,他们不是在甘蔗地里就是在小学门口等过秤,连阿祖春桃他们也没有遇上。

大姐上学去了,阿婆在睡觉,小妹打猪草刚回来,还在整理。我特别高兴地冲她喊:“舅舅来砍甘蔗!我也坐车了!”小妹咪咪地看着我们笑:“大舅、二舅、小舅,大舅妈、二舅妈。”

“少了小舅妈!”我突然发现。高高的小舅拍拍我的头,又摸摸他唇边翘翘的小胡子,眯起细细长长的眼睛:“你小舅妈还在她妈妈那里。”“那下次叫她一起来砍甘蔗!”我叮嘱小舅。

他们呵呵地笑,放好车子和衣服,拿出砍柴刀在院门旁的竹园里砍了十几根竹子,噼里啪啦的破竹子,取竹篾,又拉出靠在墙上的双轮车:“小妹,你带路。那几块甘蔗地有些记不清了。”

“阿妈六七月有带过我去剥蔗叶的,还记得。”小妹高高兴兴地走在前面,“我带你们去。”

我嘀咕:“人家都砍完了,剩下的不就是我们的?”

“还有人砍得慢的啊,比如四嫂家,四哥在单位,就只有四嫂跟三伯两个人砍,他们又不舍得钱买酒肉请人帮忙,一直慢慢砍的呢。真是的,四哥在单位一个月拿的钱不比甘蔗钱多,都不舍得花钱。我们有舅舅舅妈帮忙,肯定比他们砍得还快。”小妹兴高采烈,回过头来对我说:“你记得大姐回来,叫她把外婆拿来的鱼干出来焖,要做舅舅舅妈的饭。”

“你小心蛇,蔗地蛇最多。”我吩咐小妹。舅舅们笑起来:“冬天没有蛇,蛇都睡觉去了。你看好家,别乱跑。”

本来我还想跟着一起去呢,只好坐在门口,看他们慢慢走远,想着蛇在哪里睡觉,怎么睡。

六七月跟阿妈小妹到蔗地剥过蔗叶,细细长长弯弯曲曲的机耕路上,三三两两这里一圈那里一圈的都是蛇,白蛇菜花蛇什么的都有,有的还咝咝吐着开叉的舌头。小妹小声抽咽着说怕,脚软走不动,阿妈只好一只手扶着扁担,一只手拖着她走。

我捡起块石头将一条白蛇砸死了,砸得扁扁的,其他的蛇也没有怎么动,依旧懒洋洋盘在地上。妈妈骂我:“这里的蛇都是祖先,从来不咬人的,你怎么把它砸死了?小心今晚发噩梦。白蛇七姐妹,是天上的七仙女变的,你砸死一条,其他六姐妹今晚到家里报仇怎么办?”

“来了就砸啊,阿爸也在家,他最喜欢吃蛇了。”我想起阿爸剖蛇的利索样子。

阿妈一掌拍在我头上:“你个傻仔作死,我们村有谁敢吃蔗林里的蛇啊,都是祖先。呸呸,各位祖先有怪莫怪,有怪莫怪,傻仔人傻不晓事,今天不小心砸死了一条,回家给你们烧纸上香。”她放下扁担,松开拉着小妹的手,双手合十,低着头团团作拜。

那天回家,她真的揪我去祠堂上香了。旁人问起,阿妈就说我砸了蔗林里的蛇,那人一拍大腿:“就是傻仔大胆,蔗林里的蛇都敢砸,祖先啊。”

“祖先啊祖先,有空就来帮忙砍砍甘蔗吧。”我学阿妈那样轻轻说了句。阿婆走出来:“他们去砍甘蔗?”“祖先不知道来不来,舅舅舅妈有去。”我不想和她说话,低头看地上的蚂蚁跑来跑去的,有一只特别胖,却空着手脚。我用脚趾头碾了碾,它翻了个身,又回头跑了。其他蚂蚁抱着小小的蛋慌慌张张地乱跑,有些昏头昏脑的又跑回我脚趾头这边。

“早不来,现在才来,人家都砍完了。有心的话又不见早点来?”阿婆哼了一声。“他们不来就你自己一个人砍!”我顶了一句。“你个傻仔,翻天了,你阿爸不在周身痒!我打死你,打死你省点柴米!”阿婆的拐杖没头没脑朝我打过来。

“小妹叫拿鱼干出来煮给舅舅舅妈吃。”我一边跳一边叫。

“鱼干?怎么没有叫劏鸡劏鸭呢?去,把家里的鸡都抓来啊,全部都劏给他们吃,好好招待啊。”阿婆冷笑,“他们不是有钱吗?什么好东西没有吃过?他们会稀罕你的鱼干?这鱼干还是他们吃厌了才送来的呢,煮了他们就会吃?有本事,叫你们阿爸阿妈招待他们鲍参翅肚。”

我不语。家里的鸡生的蛋阿婆都不舍得让我们吃一个,就四狗生日那天早上可以吃2个煮鸡蛋。

阿婆还说个不停:“又不是我请他们来砍甘蔗的,是他们自愿来的。不都是亲戚吗?何必一分一厘计较得那么辛苦?要是他们为了大鱼大肉才来帮我们砍甘蔗,还不如直接去安旺家里帮忙呢,那里餐餐好酒好菜招待!”

我听了不由觉得厌烦,慢慢走开,爬上墙头望着外面的村道。

渐渐下起雨,起初细细密密的,后来像黄豆一颗颗往地上砸,砸到人身上生痛。“傻仔,落雨了,还不赶快收衫裤!”阿婆叫我。

我手忙脚乱地从竹篙上把衣服扯下来,抱着冲进家里,雨打在瓦面上,格格作响。“阿婆,赶紧把雨衣拿出来,我舅舅舅妈都淋湿了!”我冲着阿婆喊。

阿婆在房间里嘶嘶簌簌地摆弄:“你急什么,现在就是你去到蔗地,他们早就湿透了,雨衣有什么用?我切点姜,等会好好炖点姜汤给他们喝才是正经,别甘蔗没有砍到,一下子病倒一群。这场雨真是的,早不下晚不下,不该下的时候乱下。”

她抱出几件雨衣,又去取斗笠:“他们肯定淋湿了,你叫他们不要再在地里,砍了多少都回来换衣服和喝姜汤,说阿婆吩咐的,知道吗?半路上留神,看看会不会他们拉车回来了。”我点点头。

阿婆在家里炖姜汤,我自己穿了一套雨衣,又抱着几件跟斗笠往

地里赶。雨衣跟其他人家里的雨衣都不同,是分开上衣与裤子的,军绿色,是阿爸以前在单位时候领的,比较硬也比较厚。平日硬硬朗朗的村道给水一浇,成水塘了,满地烂泥,滑溜溜的,一不留神很容易摔个背朝天。还好我是光着脚的,叉开脚趾头,一脚一脚稳稳当当地走。

在半路就遇上舅舅他们了,大舅弓着身子拉一车甘蔗,二舅和小舅在后面推,舅妈拉着小妹在后面走,个个满脸雨水。看到我,他们发出响亮的笑声:“阿原,回头吧,我们刚刚好砍完一车!”

雨衣他们不要,嫌累赘:“反正都湿透了,再穿也没有意思,回去喝碗姜汤暖暖身子就好。”他们打趣刚才大舅下河堤时候没有按紧车把,一下子冲得太快,差点整辆车就竖起来了。

都在哈哈大笑。

外婆家里的人和我们家里的人最大的不同之处就在于,他们家里的人什么时候都是哈哈大笑的,没说几句话又嘻嘻哈哈笑上一阵子,好像天底下没有什么为难的事情,而我们家里的人经常眉头皱皱的,就是笑也没有他们那样响亮,是轻轻淡淡的笑,笑完又皱上眉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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