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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卷 狗(1 / 1)

正月十五游花灯,正月十八游楼船,正月十五一过,村口的大地堂就开始扎纸楼船了.请了全镇扎船功夫最好的林屋匠人过来,整整二十个汉子除了拉撒,连吃喝睡觉都在地堂上。地上满是根长长的楠竹、粗铁丝、各种颜色的纸。

别处的楼船都是底下一个一丈来长的船舱,一人多高,上面两三层塔楼,整艘船合起来不过两人高,抬船的不过六个人。我们村因为每年都和大坡赛船撞船,船越做越大,越做越高,越做越坚固,每次闹社火都要出动一班二十多条大汉抬船,隔不了多久还要轮换。船舱长有四丈多,糊了黑纸的船壁涂满白色的鱼鳞,一头是大大的鱼头,有突起的鱼嘴,有涂了红色圆圈的眼睛,一头是高高翘起的鱼尾巴,顶上的塔楼五层,一层比一层小,比春桃家两层的楼房还要高得多,壮观巍峨。没扎好前,船舱与楼船是分开扎的,船舱立着撑在一个大支架上,楼船却横在地上。

我泡了一整天在地堂看他们扎船,等到天黑时才低着头回家,肚子已经饿到瘪瘪了。“甘蔗尾就快给牛吃光了,其他那二十捆是留着做蔗种的,不能再喂牛了,以后早早出去割草回来给牛吃。”阿爸吩咐。“剩下的蔗尾你不要偷吃,都变黄了,有尿骚味,吃了小心不用正月十八拜华光大帝。”大姐嘱咐我。我点点头。每年十五后阿妈都特别提醒我不要再吃蔗尾,有毒的,隔壁某某村的小孩就是这样贪嘴吃了痛得满地打滚,神仙都救不回他的性命。

过年前舅舅舅妈他们砍的蔗尾的确给牛吃得差不多了,我摸摸牛的肚子,和我一样瘪了。牛用大大的眼睛看着我,撒娇似的叫了长长的一声:“哞――”“明天就给你青草吃,新鲜甘甜的青草。”我跟牛说。牛又长长的一声,算是答应了。

第二天一早,我拿上镰刀,背着箩筐就出去了。我想看楼船,就往村头走去,到河堤下的沙地割草就是了,那里的青草高高密密,随手一搂就是满满一大捆。

外面阴阴沉沉的,黑黑的云重重地压在树梢,快要把树都压弯了。早起淋菜的人挑着水桶,仰头看天色:“都要下雨了,不用淋菜了吧。”就是下雨,我们家的牛肚子也还饿着,它又不会单单吃雨就饱的。我继续向前走。

“汪,汪,汪汪!”一条毛蓬蓬的大黄狗,站在路中间,叉开四条腿,朝着我连声吠,腿上几处鲜血淋漓,尖尖的牙齿白花花的,嘴角不住地滴下口水,眼睛血红血红斜斜地看着我。我往东,它也往东,我往西,它也往西。这不是我们村的狗,我们村的狗向来都是低着头夹着尾巴走路的,见人摇摇尾巴就走开,从来没有一只挡在路中间的,好狗不挡道,我们村的狗都是好狗。

“走!走开!”我弯腰捡起几块块石头朝它砸过去。

“汪!”它惊叫一声,往旁边的一处灌木丛钻进去了。

我继续往前走,走到村头时,天已经有些亮了,进奇的屋子有些压抑着的喧闹,像一锅粥,沸腾了赶紧把柴火移出灶门。疯婆呢?没有听到她的笑声,也没有听到她的叫声。

“真是倒霉,偏偏这个时候。”是进奇的声音。

“还从来没有敢在正月十八前死的呢。”安和伯说,“赶紧移出去,趁早!”

“没有准备木,谁想得到她这样?”进奇沮丧地说。

“还要什么木,她这样的人又进不了祖坟,不怕祖宗都给惊动了?草席卷一卷,抬出岭边埋了,晦气!”安和伯说。

“要念念经打打斋吧?”进奇小声地说。

“都这个时候了还打什么斋,抬出去,埋了。”安和伯斩钉截铁地说,“怕她整蛊作怪闹得家宅不平安的话,打上几根桃木钉再埋,岭边那里有几棵桃树。拿刀去。”

里面一阵嘶嘶簌簌。“不要给小孩子看到,免得他们乱说。”安和伯说。

“她们有什么好说的,就是一个疯子,她们巴不得她早死呢,丢人现眼,出去头都抬不起来。”进奇轻笑,“总算,死了。”

是疯婆死了?我慢慢转过屋角,走过他们家门外的灌木丛,走出好远,回头看,门口出来几个大人,抬着一卷东西,后面跟着两个拿着铁铲的人,急急脚往村尾的小路去了。

我顺着村道继续往前走,想起进奇老婆。她总是不停地大肚子,不停地生孩子,不停地挨进奇的打,脸圆圆的,眼睛有些肿,看到我总笑笑,不叫傻仔也不叫二叔。

她就是生不出儿子。

有些人的肚子好像装满了儿子似的,想生就一串,比如安和奶,有些人的肚子里装满女儿,怎么生都是女儿,比如进奇老婆。

大地堂那里有些动静,匠人们起来了,小声地说话。

我到河堤下的沙地割草,草又高又密,没多久就割满背篓了。够牛吃半天了,回头再来割一篓就是。

回去,经过大地堂时,匠人们已经在给塔楼贴纸了,花花绿绿的,五层的门口也贴上了横额,钩檐上吊着一串串的珠子、一串串的纸花,第五层居然吊了四只塑料小金鱼,橙红色的,鼓鼓的眼睛,鼓鼓的肚子。

村道上走路的人渐渐多起来了,我慢慢地走。

“听说进奇老婆死了呢。”

“真的?早不死晚不死,现在才死?”

“疯婆不死还有什么用?早死早超生,免得害人害己!”

“给草席一卷就抬出了,刚才我正好在三岔路口遇上了,真是晦气,回头找进奇要个红包冲冲。”

“总算死了,不用再吓唬孩子,前天晚上居然朝游灯的孩子泼尿,真是的。”……

如果进奇老婆听见这些说话,该生气还是该哭?

“阿妈,阿妈!快开门!”阿敏在拍阿生伯的门,拖着她的儿子平俊。平俊嘤嘤地哭,一边裤腿撕得破破烂烂的。

“大清早的,什么事情?”阿生奶开门,探出头来,头发都还没有梳。

“平俊给狗咬了,怎么办?腿都出血了!”阿敏着急地说。

“农村的孩子三天两头不是给狗咬就是给猫抓的啊,没事,没事。回去在潲水桶舀些潲水给他喝下去就没有事了,老辈人都是这么说的。”阿生奶拢着头发。

“要不要去打狗针啊?”阿敏问。

阿生奶看了她一眼:“打狗针?还真是没有见过人给狗咬了打狗针的。你要就去吧,早去早回。”

阿敏想了想:“那我回去喂他喝些潲水。”

平俊一听,哭得更厉害了,阿敏随手就给了他一巴掌:“谁叫你什么不好玩,跟狗玩!咬死活该!”

“它自己出来咬我的,又不是我去惹它?”平俊抽抽搭搭地哭着。

“又不见它去咬别人?单单咬你?全村那么多孩子,就你最香是吧?快,回家喝潲水去!”阿敏扯着他就走,“回头跟我去认认去,看是谁家的狗那么坏,咬我们平俊,阿妈帮你骂他们家人!哭什么哭?有什么好哭的?没有出息,跟你阿爸一模一样!”

我站在路边。

咬平俊的狗,是我看见的那只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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