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天以前没有见阿斌,而张逸飞对阿斌却是很熟悉的。这次从北方将阿斌救回来,张逸飞感到阿斌叔的变化实在太大了。从前的阿斌叔性情开朗,什么事情都不放在心上。这次回来的路上,阿斌叔则心事重重,好像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先前张逸飞还以为阿斌叔在狱中受了重伤,精神欠佳。可是越到后来,越感觉不对,然而张逸飞不愿意把阿斌叔看成是个胆怯的人,想着毁回回火炮后,在那个小店,阿斌怒斥叛徒颜四的情景,张逸飞不愿意将阿斌叔与颜四这样被蒙古铁骑吓破胆的人相提并论。今天听到亲表叔这么说,证实了张逸飞心中的疑虑,心中还是吃了一惊。
“阿斌叔……”张逸飞刚开口,阿斌就摇着头道:“你们别说了,都别说了,没有用的。我知道我不好,知道自己是软蛋,知道对不起死去的人!可我没有法子,我做不了这些,做不了啊季哥。”
冉季对着阿斌怒吼道:“你这是临阵脱逃,按律当斩,我杀了你!”说着冉季“唰――”的一声,抽出放在桌上的长剑。张逸飞和高天急忙拦住冉季道:“亲表叔,手下留情!手下留情!”
冉季瞪着阿斌道:“要是老将军在,就把你斩首祭旗!”
冉季和阿斌都曾是孟珙旗下的部将,虽然他们退隐江湖许多年,但孟珙还是以兵法统御他们。
阿斌突然跪在地下,对冉季道:“季哥,你就杀了我吧,我没有种,给老将军丢脸了,对不起众兄弟,可我真的再没有勇气出去了。”
张逸飞和高天大惊,这个人居然怕到了连死都不怕的地步。冉季推开张逸飞高天对阿斌大叫道:“你当我不敢!”说着剑就朝阿斌砍过去。
“亲表叔……”张逸飞赶紧冲上去,将冉季拦腰抱住,高天抓住跪在地下的阿斌往外一拖,冉季的长剑和阿斌擦肩而过。
冉季看了看张逸飞和高天,将长剑朝地下一扔,道:“慈不掌兵,你们俩知不知道!”说完,冉季怒匆匆走出屋。
张逸飞和高天将阿斌扶了起来,让他坐在凳子上。阿斌眼中含着泪水,张逸飞道:“阿斌叔,你……”
阿斌道:“你们别安慰我了,我知道我很可耻,在你们面前丢脸了。季哥他是对的,如果人人都象我这样,谁去保卫大宋啊。”说到这儿,阿斌的泪水流了出来。
张逸飞和高天不知该说些什么。阿斌木讷的看着地下,自言自语道:“我真的是不行了,我也不知这是怎么回事,以前天不怕地不怕。可现在一想起要再出去,就浑身发抖,没有精神,就想找个地方安安静静的活下去。逸飞啊,我没有你那样的豪气,你被关在黑牢里,出来后还这么英雄,你阿斌叔不行了,我就想走得远远的,我太累了,管不了这么多啊。”说着,阿斌竟然痛哭起来。
“阿斌叔,你别这样……”张逸飞说到这儿,不知如何往下说,看了下高天,高天也是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
阿斌边哭边道:“他们太强大了,太厉害了,我们所做的一切不过是在白费功夫,有什么用呢。这是大势所趋是大势所趋,以大宋朝廷的**,它要垮了,就凭我们,怎么挡得住!”
张逸飞扶着阿斌道:“阿斌叔,还记得去大都前在那个小店,你怎么样喝斥颜四的吗?我记得你对他说家贫出孝子,国难见忠臣,我们就是要做孝子、就要做忠臣、就要做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人,我们总要为这世间留下一个‘义’字,让天下人知道还有我们这群‘孤臣’在做最后的努力。阿斌叔,你还记得你曾经说过的话吗?”
阿斌点头道:“我记得,我记得,逸飞,高天啊,你们要相信我,我不是颜四那样的人,我没有出卖朋友,我没有去贪图富贵。我只是灰心了,觉得我们这样做一点希望都没有了。现在老将军没了,谢前辈没了,阿伟走了,‘顺水漂’也死了,我们这些老兄弟没有几个了,想想心寒啊。我对不起这些死去的人,也对不起花这么大的力气来救我的人,想想这些死去的兄弟们,我真是愧对他们啊,可要我出去再干些什么,我已经没有心思了。”
阿斌说着,突然脚朝地下一点,将刚才冉季丢在地下的那把长剑踢起,手一伸,将剑抓在手里,猛的朝自己脖子上一挥。张逸飞和高天同时出手,张逸飞抓阿斌的手臂,高天抢过长剑。
张逸飞道:“阿斌叔,你这是干吗!”
“嗨――我这种人留在世上有何用呢。”阿斌掩面而泣道。
高天对张逸飞一使眼色,张逸飞点点头,他对阿斌道:“阿斌叔,再怎么样,也别想着自杀呀,你好好歇息,我去找亲表叔。”说着张逸飞看了下高天,高天点点头。
张逸飞从屋里出来,看见门外金巧、贺小文、姚家兄妹和贺清山贺清水以及贺文虎三兄弟都站在那儿有些差异的看着他,张逸飞没有说话,只是对金巧使了个眼色,金巧会意,跟着张逸飞找到冉季。
冉季此时在另外一间屋里,只见他站在窗户前背着手面向窗外。“亲表叔。”张逸飞叫道,冉季转过身来,虎着脸对张逸飞和金巧道:“你们看到了吧,阿斌竟然是这样的人,几十年的老兄弟了,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打死我也不相信。”
“亲表叔,你别生气了。”金巧道。
金巧一说话,冉季的脸色才有所缓和。金巧忙上去,端了张椅子放在冉季面前道:“亲表叔,你坐。”
冉季坐下来,张逸飞道:“亲表叔,阿斌叔他是心灰意冷了。
“什么心灰意冷,这叫临阵胆怯,坐了几天牢,就吓成这样,要是在军中,早就砍头了。下软蛋的家伙,真让老子瞧不上。”冉季怒道。
张逸飞道:“亲表叔,我有个请求。”
冉季眼睛一翻,看着张逸飞道:“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你和高天不懂,带兵要严,不能心怀慈悲,要不然干不了大事!”
张逸飞道:“亲表叔,在这风雨飘摇之中,我们逆势而上,全凭心中这种豪迈之气。有的人越是艰难,这种豪迈之气越是奋发,越是不屈不饶。”
冉季点点头。张逸飞又道:“可也要看到,人和人不一样,人也是在变化的。有的人越变越强,有的人却渐渐衰落,这也是人之常情啊”
冉季看着张逸飞不说话。
张逸飞道:“阿斌叔虽然受了那么多的苦,也意志消沉了,但他没有出卖朋友,他只是心冷了,如果去强迫一个不自愿的人,有什么意义呢。亲表叔,看在他多年奔波劳累的份上,就放他回家去吧。”
冉季站起来,对张逸飞和金巧道:“我投军的时候,孟老将军就给我们讲过霍去病的故事,老将军说霍大将军战匈奴的时候,把个人的一切搁在一边,一心以国家利益为重。河西一战后,汉武帝为了奖励他非凡的战功,特意命人在长安为他建造了一座豪华住宅,叫他去看看是否满意。霍去病谢绝了汉武帝的好意,气概豪壮地说:匈奴未灭,何以为家!”说着,冉季对着张逸飞道:“霍大将军这句话是对谁说的,就是对你我这样的人啊。现在外强入境,国破在即,唯有拼死努力,方为我等七尺男儿应做之事,还谈什么家不家的,可耻!”
张逸飞和金巧对视一眼,金巧道:“亲表叔……”
冉季一挥手,打断金巧的话道:“不过,逸飞你说得也对,匈奴未灭,何以为家这样的事只有心甘情愿的人才做得来,时危思报主,衰谢不能休,让他滚,等他苟且偷生!”
第二天一大早,贺清山贺清水和贺文虎三兄弟与贺小文、金巧、姚家兄妹在绿柳谷谷口等着张逸飞和高天。昨晚大家合计好,冉季马上要到平江府去会晤文天祥文大人共商抗元大计,高天和贺清山他们回栖霞山庄,本来张逸飞要留在绿柳谷等冉季消息,后来他看阿斌叔伤还没有好,不放心,就对冉季说由他来送阿斌回家,同时又和金巧一起陪着姚家兄妹到临安转一转,那时就该送金巧回扬州了。
正好这一路和高天贺清山他们同道,一大早大家就在谷口。分别时,阿斌走到冉季面前,一躬到地道:“季哥,你多保重。”
冉季瞄了阿斌一眼道:“你走吧,我不想再见到你!”
阿斌低着头,不敢看冉季。张逸飞和高天扶着他上了马车,两人对冉季道:“亲表叔,我们走了!”说着两人对冉季行礼,然后跳上马。
“且慢。”冉季叫道。
张逸飞和高天一勒马缰,冉季道:“逸飞,凡事要想开些,男子汉大丈夫切莫太沉溺于儿女情长。”
张逸飞知道冉季指的是什么,他脸一红,一时无语。
“高天,你要多劝劝你这个小兄弟,有些东西,讲缘分,求不来的。”冉季对高天道。
“放心吧,亲表叔,他懂的。我和逸飞了结这些事情,就来与你汇合,你不是说匈奴未灭,无以为家吗。”
“哈哈――谁说我们没有家,大丈夫四海为家!”冉季大笑,笑过后对两人道:“你们去吧。”
一行人走了一天半,来到绍兴府的裕村,阿斌的家就在这里,村头的三间草屋,出来了一个五十多岁的妇人,他后面跟着二个十来岁的男孩和不到十岁的一个女孩。阿斌将大家引见给他们,众人这才知道,妇人是阿斌的媳妇,后面这三人是阿斌的儿女。张逸飞记得阿斌曾告诉过自己他有三个儿子一个女儿,怎么眼前只有三人。
“阿斌叔,还有一个呢?”张逸飞问。
“是老大,唉――去年跟着张贵张旗主救襄阳时没了。”阿斌叹口气道。
众人跟着阿斌进屋一看,家里除了几件老式的桌椅板凳外,就没有别的摆设了。张逸飞没有料到,在外面风风光光的阿斌叔家里却是这么的贫穷,看着满头花白头发一脸风霜的阿斌叔,想着他这些年来一直在为大宋江山奔波,家里却穷成这样,大儿子也没了,张逸飞心中一酸,差一点要落泪。
阿斌要留众人吃饭,大家婉言谢绝了。临走时,众人掏出随身携带的银子凑了约一百八十两,送给阿斌。阿斌接着银子,满含热泪,一个劲的给大家鞠躬道谢。
张逸飞心中暗想,一定要想个什么法子,让阿斌叔一家人的生活好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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