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眠的酒意已退了,现在正是他最疲倦的时候。
昨夜吴蚩尤的话,他着实难已接受。
他一直喝酒,喝到酒会散了,喝到黑夜离去,喝到心神混在了一起。
他想睡,又怕睡不着,眼睁睁的躺在地上,想睡又睡不着的那种滋味,他已尝过很多次。
孤独、寂寞、失眠、沮丧……这些本都是人世间最难忍受的痛苦,可是对一个活着的人来说,这些痛苦却都是一定要忍受的。
他谁也不想见,甚至没有通知李妍和冬娇,他一个人走上了陌生的街。
一条狗穿过横街,沿着屋檐下的阴影,懒洋洋的往前走。
夏眠也是莫名其妙的跟在后面走。
街道渐宽,人却渐渐少了。
他已走出了闹区,走到城郊,冷落的街道上,有个小小的客栈,柴门低墙,院子里还种着几株菊花,一盆秋海棠,就像是户小小的人家。
若不是门口有个油漆已剥落的招牌,这地方实在不像是个客栈。
不像客栈的客栈,但是毕竟还是个客栈,并且对一个无家可归的浪子来说,也可以算是种无可奈何的安慰。
于是夏眠走进去,要了间安静的小屋,他实在太需要睡一觉。
窗外恰巧有一树浓阴,挡住了日光。
夏眠躺在床上,看着窗上树叶的影子,心里空空洞洞的,仿佛有很多事要想,却已连一件都想不起来。
风很轻,轻轻的吹着窗户。
这地方实在很静。
他眼皮渐渐沉重,终于朦朦胧胧的有了睡意,几乎已睡着。
怎奈就在他快要睡着的时候,他忽然听见隔墙有个人在哭。
哭声很悲哀,也很低,可是夏眠却听得很清楚。
这里的墙太薄,又太安静。
夏眠翻了个身,想再继续睡,哭声却越听越清楚了。
是女人在哭。
她心里究竟有什么心事?为什么要一个人偷偷的躲在这里哭泣?
夏眠本不想去管别人的闲事的,他自己的烦恼已够多。
也许就因为他的烦恼已太多,所以发现了别人的悲伤,他自己仿佛同样会难受。
他终于忍不住跳起来,套上鞋子,悄悄的走出去。
浓阴满院,隔壁的门关着。
他又迟疑了半晌,哭声还没有停,他才走过去,轻轻敲门。
又过了半晌,门里才有人轻轻的问:“什么人?”
这声音听来竟很熟。
夏眠的心跳忽然又加快了,用力撞开了门,立刻忍不住失声而呼:“是你!”
这个偷偷的躲在屋里哭泣的“女人”,赫然竟是李家公子李雨春。
桌上有酒。
李雨春仿佛已醉了。
有些人醉了爱笑,不停的笑,有些人醉了爱哭,不停的哭。
看见了夏眠,李雨春非但没有停下来,反而哭得更伤心。
夏眠就站在那里,看着她哭。
他也想哭,他也有哭的理由,他却哭不出来。
他也知道一个人要哭时,是谁也劝不住的。
你若一定要劝他,他就一定会哭得更厉害。
“哭”有时就像喝酒。
一个人可以哭,一个人也可以喝酒。
可是你喝酒的时候,假如另外还有个人一直站在旁边冷冷的看着你就会喝不下去了。
哭也一样。
李雨春忽然跳起来,用一双已哭红了的眼睛瞪着夏眠道:“你来干什么?”
“我正想问你,你来干什么?”夏眠悠然坐下来:“你怎么会到这里来的?”
“我为什么不能来?”
李雨春不但很悲伤,火气好像也很大。
平时他本不会说出这种顶撞别人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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