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瑾瑜把简历递给他,棕黄毛看了,道:“哦……你没在本地上大学。”
夜店最欢迎的顾客和打工小妹就是刚刚或者还没毕业的女大学生,三十岁以下的女生进店一律打折。
林瑾瑜没什么表情,道:“那又怎么样。”
棕黄毛说:“是这样,我们招销售,底薪只提供给第一学历为上海本地高校的,你这样的话就纯提成,不提供底薪。”
什么鬼规定,意思打白工,无任何保障,输了全算林瑾瑜的,赢了要分一杯羹,酒吧方反正不亏?果然全世界的hr说辞都很多,这点招聘告示上根本没注明,林瑾瑜想问凭什么,又忍住了,没钱的打工仔不配跟hr呛。
棕黄毛本来也不太想招林瑾瑜跑销售,耍小话术罢了,这番话说完他抽着雪茄接着道:“不乐意,是吧?其实做模特一样的,不会跳舞也没关系,不去舞台组,只跑包厢就行,模特卖酒,卖出去的一样算你的提成,月入过万不是问题。”
棕黄毛把前景描绘得贼好:“还有小费,全算你的,这个店里不抽成,要有本事你一年抵得上别人十年。”
林瑾瑜不大习惯雪茄那股木香与皮革味儿,人事故作优雅之中透着一分礼貌,礼貌之中还透着一分装逼。
“你们这什么男模,”林瑾瑜道:“做什么的,不会是……”
“我们这是素场,”棕黄毛说:“正规门店,别想歪了,没什么的,也就陪客人玩玩骰子,哄他们高兴,说白了就是玩,比不得什么老师公务员有面子,但那都是虚的,咱们这行都务实。”
林瑾瑜听得挺心动的,他不在乎什么面子不面子,同性恋都当了,还在乎那虚头巴脑的,如果只是熬个夜、喝点酒,嘻嘻哈哈笑一下就能拿数目不少的钱……他不介意干这种讨好人的活儿。
人事很精,看出他心动了,开始搞饥饿营销:“先等等,不着急,”他说:咱们这儿也有要求,要先简单面个试,过不过得了还得看面试结果。”
林瑾瑜本来还在犹豫,想干又拿不定主意,听他这么一说就被弄得有点焦虑了,怕像之前好多次一样,又竹篮打水一场空……他真的怕又找不到工作,空手回家,遂端正姿态,道:“您说。”
人事翘着二郎腿,把雪茄搁再烟灰缸边上,先让林瑾瑜脱鞋量了净身高,178在南方算高个,一堆人都很满意,没怎么磨叽就过了。
棕黄毛接着道:“咱们这是高端场所,从业人员要求有一定的英语水平,下面我简单考考你,别紧张,随便问一问。”
林瑾瑜心说:这有什么好紧张的,紧张个毛线。
棕黄毛还在自持老道,安慰他说:“放松,没事儿的啊,说不好也不要紧,以后啊咱可以慢慢教你,年轻人,只要肯学是吧,没有学不会的,我带三四年队了,我有经验……”哔哩吧啦一通吹完,接着煞有介事思考了下,正儿八经开口道:“what do you think of the nightclub industry? ”
(你怎么看待夜场行业)
说实话他说得还挺人模人样,谈不上多有外国腔调吧,但算熟练,没怎么口吃,大概一般中国人讲英语都这味儿。
“uh…”棕黄毛用一种介乎骄傲与鼓励之间的上司眼神看着他,林瑾瑜靠在沙发上,眼皮都没抬,没咋组织语言就自然而然开口道:“just a normal industry,i don't feel the need to look particularly.”
(就普通行业,我觉得不需要特别看待)
那是纯正的美音,rhotic丝滑无比,跟吃了一吨德芙似的,发声位置也遵循欧美发声体系,比较靠后,人事那本来尚可的口语在他面前就跟日本人在说外语似的,压根不是一个级别。
“呃……”昏暗的卡座里烟雾缭绕,人事愣了一愣,大概全然没想到面前这一看就刚出社会的大学生居然挺……深藏不露,但老前辈的面子不能丢,遂定了定神,硬着头皮继续往下问,想找回点场子:“ok,you know our main business is…is selling wine,so…so do you know anything about the types of wine?”
(你知道我们的主要业务就是……就是卖酒,你了解各种酒的种类吗)
“you mean the types of alcoholic beverages?”酒吧并不只买葡萄酒或者有名字的正规种类酒,各种掺杂酒精的调配饮料是营业额的重要组成部分,林瑾瑜信手拈来,自动换了个更贴切的词,然后道:“actually, i do not know much, only about whiskey, vodka, rum, gin and so on. ”
(你意思是酒水饮料?我不了解,只大概知道什么威士忌、伏特加、朗姆酒、金酒之类乱七八糟的。)
一般来应聘的新人有些虽然也能哔叭出一些杂七杂八的酒,但用英语说不了他这么顺畅,人事干巴巴地说:“ok,and……”
他还没说完,林瑾瑜怕以“业务不熟练”之名不给他这工作,遂抢先道:“wait, i can temporarily learn the relevant knowledge, no problem at all. ”
(但我可以临时学相关内容,完全没问题)
他挺想得到这份工作的,人事没听懂 temporarily和relevant俩词儿,更没听懂alcoholic beverages是个啥,但又不好意思说自己没听懂,遂摸着下巴做冥思苦想状做了半天,再次硬着头皮说:“ok,and……”他紧急刹车道:“嗯……我是说好了,可以了,结束,呃……答得挺好,挺好,孺子可教!那什么你被录用了,大概什么时候可以上班?顺便把合同签了。”
“行。”林瑾瑜绅士地结束了这场十分简单的对话,那些张信礼搞不定的事他搞起来轻轻松松,他特想找一份工作证明自己,这会儿麻溜叫拿合同,把字签了。
棕黄毛汗颜地擦了下额头,重新把雪茄拿起来点了,叫其他人把合同拿过来,双方煞有介事握了个手,火速走入职流程。
林瑾瑜想起以前张信礼说的其实可以讲价提要求的事,眼睛一转,签完没急着走,而往后靠了靠,抬起眼看着人事,道:“我知道我要求可能有点过分,但还是想顺便要求件事……”
……
夜风甚是喧嚣,刺刺地吹在身上,有些冻人,但林瑾瑜却脚步轻快,跟个逗比猴儿似的。
他左手提着袋鸡爪鸭脖子,右手拎着打啤酒,噔噔噔一溜烟上了楼,利落解锁开门,朝里喊:“有人没,我回来了。”
玄关客厅都一片漆黑——他们还没省出笔多余的钱去交电费,张信礼比他先到家,听见声音开着手机电筒从房里走出来,看见他满手东西,讶异道:“怎么买这么多东西?”
“不多,”林瑾瑜叼着烟,用脚踹着关了门,道:“给你买的夜宵,就点鸭脖子啤酒什么的,一块吃。”
“……”张信礼第一时间没说话,他看了眼林瑾瑜嘴角的烟,又扫了眼他手里的东西,墨似的眉毛微微蹙起。
他刚回家没多久,正是刚放松下来最累的时候,服装店那边忙死忙活了一天,工资不过才80,这会儿看见林瑾瑜手里的东西,觉得他老毛病又犯了,这时候了还吃夜宵,未免太奢侈。
“你又……”俩人前几天还为这事儿拌过嘴,俗话说饭炒三遍狗都不吃,张信礼在思维惯性的作用下觉得讲了他好几次他都当耳旁风,简直有点那什么,整个人不大高兴。
林瑾瑜却不知道他的内心活动,他现在挺高兴的,觉得自己总算不是吃白饭的了:“愣着干什么,”他道:“过来接东西啊,我还换鞋呢。”
张信礼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他一月2500,算到每天也就是80块,他俩一天饭钱都得四十多,除此之外还有水电、交通、话费乱七八糟的,就这还吃上夜宵了,可真不知人间疾苦:“多少钱,”他尽量耐着性子,道:“你从哪儿回来的,还有空买这个。”
林瑾瑜还是说:“没几个子儿,挑便宜的买的,加上啤酒也就七十多吧。”
七……张信礼听他轻描淡写的语气,是真觉得没法理解了,他没接林瑾瑜手上的东西,只道:“你知不知道现在……”
“什么啊,”林瑾瑜换了鞋,抬头看他:“我累死了刚回来,得了,别跟我说你要为了区区七十块钱跟我吵。”
“不是跟你吵,”三番两次的无计划花销让张信礼觉得真的有必要认真、严肃地跟他谈谈了:“是跟你谈谈。”
“我看你语气像说教,”林瑾瑜本来特别开心,张信礼的反应像当头一盆冷水,让他心里霎时间就不是滋味了,语气就也有些冲:“到底吃不吃,不吃我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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