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哭笑不得地拱手道:“好吧,是我有眼不识泰山。学生程朝阳见过杜大人。”
这时,府内丫鬟进来奉茶,我一面让他坐下,一面端起茶盅道:“你还有心思说这些,今天到底怎么回事?你是得罪什么人了吗,竟要这般陷害于你?”
刚刚坐定的程朝阳一脸讶然,复又立起道:“大人竟一点都不怀疑是我用了小抄?”
“朋友之间,难道连这点信任都没有吗?”
他肃然起敬,拱手道:“能结识郑、不,杜大人这等良师益友,是朝阳今生之大幸。”
古代文人酸腐劲儿又来了,我示意他坐回去,道:“你我年纪相若,身份不同不过是际遇不同罢了。我们言归正传,小抄之事,你是怎么看的?”
他思索着说:“我也觉得是有人故意要害我。可是,我在国子监一不与人争名夺利,二不与人争吵结怨,我想不出有什么人会如此大动干戈地构陷与我。”
“你再仔细想想,国子监里有没有人看你不顺眼?”
“思来想去,也只有东方司业似乎对我不甚满意,尤其地震之后,他好像总想在我身上找出点什么错处来。”我正要开口,他又补充道:“可是,我与他没有任何利益冲突,我想不出他有什么理由要赶我出国子监的。”
我托腮不语,手指在案台上轮回敲击着。这也正是我想不明白的地方,表面看起来,东方司业的确不怎么喜欢程朝阳,按照他的说法,是怕程朝阳影响中举率。可是国子监那么多学子,良莠不齐,又不是只有他程朝阳一人可能考不中,他没有理由针对程朝阳一人。况且,他一个四品大员,若真要如此大费周章地陷害一个人,那个人起码也得是他的竞争对手吧,例如将来会跟他争夺祭酒之位的陆司业,又或者是我这个代理祭酒。
“栽赃陷害是不可能做得天衣无缝的,总会有迹可循。”程朝阳思索半晌,问道:“那份小抄我没有仔细看过,大人觉得笔迹真的与我的一模一样吗?”
“你没有仔细看过?”我愕然:“这是什么意思?章直讲质问你的时候,没有给你看小抄吗?”
他轻轻摇头,狐疑地说:“我一进去,他就拿着我的答卷,问是不是我的。我看了答卷,回答是。他又指了指案上的小抄,问那份小抄是不是我的,我当然说不是了。他质问我为何小抄与我的策文雷同,当我要求他给我看小抄时,他只是拿起小抄在我眼前晃了几晃,这个时候洪主簿进来了,了解情况之后,便说要即刻禀报祭酒和司业。”
“什么?你没有仔细看过小抄?”我眼前一亮:“你这么一说,我倒是觉得小抄的字虽然像是你写的,但是却没有你答卷上的流畅写意,而似乎多了一份刻意的模仿。”
“那会不会是有人在找到我的答卷后,照着我的笔迹和内容重新临摹了一份小抄,然后假意说是找到了与小抄内容雷同的答卷!”
“嗯,之前发现小抄时,没有人认真查看过小抄的内容,只是收存在了国子监的衙署,如今再拿出来自然也无人辨得真伪。如果真是这样,那幕后之人可真是用心良苦啊!”
他以手支颐,手指摩挲着下巴循循说道:“如此说来,章直讲颇有嫌疑,他虽进士落第,但博闻强记,亦善临摹名家字画,他若要伪造一份小抄,可以说是易如反掌。”
我深以为然道:“他既善于临摹,却没有发现小抄有问题,那他至少是知道内情的。可以从他入手,对!从他入手!”
“你们快来看,虎娃画得多好!”这时,盈盈拿着一张宣纸走了进来,她察言观色后马上敛了笑意,改口道:“你们在谈要紧事吧?盈盈鲁莽,先行告退了。”
我和程朝阳相视一笑,此事无须瞒她,我一面接过虎娃的画,一面将小抄的事简要说给了她听。
“竟有这种事!”盈盈听罢义愤填膺地说:“他们不知道做这种缺德事是要断子绝孙的吗?现在怎么办?只剩三天都不到了?到时候程大哥就要被勒令退学了是吗?”
她的反应有些出乎我的意料,仿佛几年前咋咋呼呼的小盈盈又回来了。我拉起她的手,淡然道:“你别着急,我们这不是在商量对策嘛。我跟你程大哥都觉得那个章直讲颇有嫌疑,我打算派人全天候监视章直讲,哦,还有那个洪主簿!”
“我去,让我去吧!”盈盈反握住我的手,正色道:“姐姐,这事儿能交给我去办吗?”
且不论程朝阳是我的朋友加恩人,单就这样一桩百口莫辩的疑案,我就已经很有亲手破案的欲望了。近年来文静沉稳不少的盈盈看来也是如此,我笑道:“你常随着我去国子监,我怕他们都认得你。不过既然你想帮忙,你就负责联络我派去监视的人,好吗?”
盈盈兴奋地连声说好,小脸都粉扑扑的了。程朝阳起身,拱手感激地说:“多谢杜大人,多谢盈盈。朝阳有两位女中豪杰相助,定能洗脱冤屈、化险为夷。”
程朝阳一说,盈盈的脸更红了,羞涩地低头不语。我取笑道:“你看你,刚才还跟个女汉子似的,这么快又成大家闺秀了?”
“女汉子?”两个人异口同声地问,不解地看着我。我马上意识到自己用了现代词汇,挠了挠头解释道:“呵呵,就是女中豪杰的意思,‘女汉子’是我自己瞎编的。”
我们随即拟定了监视的方案,并立刻派人执行,由盈盈统一调度,随时将可疑情况报告给我和程朝阳。
注释:
①莅试:通过莅试的学子方有资格参加当届的科举考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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