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唤来秦叔,吩咐道:“有劳秦叔取一封拜帖给我,再去置办一些滋阴润燥的上等补品和护肤品来。”
阿娘走过来,疑惑地问:“筱天,这是发生什么事了?为何方才程郎君匆匆告别了几句,便急着离开了?”
我不想说出实情徒令家人担心,便随口道:“哦,朝廷有要事让他去办,且是去边远之地,所以他这些日子暂时不会过来了。”
阿娘愕然道:“这么突然,那你们……”
我抚一抚她的手背,强堆起笑容道:“好男儿志在四方,朝廷既然委以重任,就说明他前途光明,我自然是要支持的。”
舅母闻言也迎了上来,我生怕她们问得多了我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好在这时秦叔送了拜帖和文房四宝来:“启禀三娘子,您要的东西库房正好都有,您要不要随老仆去看看是否合适,若是不合适,我再遣人去置办。”
“好,稍等。”我迅速将拜帖写好,递与他道:“有劳秦叔即刻派人将拜帖送至永安府尹郭大人府上,我这就随你去库房看。”
我与郭大人有先前这一系列事件的渊源,又分属不同的官僚体系,若是送太过贵重的礼物,反而显得有些奇怪了,是以库房中备着的东西足以应付。我挑了一些品相好的,让人装入礼盒备用。
午餐过后,我正准备陪两个孩子去午睡,一个家仆来报:郭府派人送来了回帖。我打开一看,信笺上一行苍劲的行书:郭某正在府中,欢迎随时到访。
我欣然收好回帖,让秦叔备了马车,让碧水带上礼盒,与家人匆匆告别几句,便动身赶往郭府。
甫一叩开郭府大门,报上名号,便被家仆十分客气地请入了郭府中堂。
郭大人热情地迎了出来,笑吟吟地说道:“郭某早就有意与杜大人一叙,奈何大人中书省内事务繁忙,郭某近来亦是杂事一大堆。难得今日大人得闲,来来来,快请进。”
“郭大人客气了,在大人面前筱天是晚辈,您还是唤我名字吧,这样还亲近一些。”我向他见以下官之礼,然后示意碧水将礼盒呈上,温言道:“大人新官上任,筱天早该登门道贺的。永安冬季寒冷干燥,这里是一些滋阴润燥的补品和护肤品,小小心意,还请大人笑纳。”
我送的既非贵重之物,又仅是一个一尺见方的小盒子,郭大人客套几句便命管家收下了。
二人坐定,家仆奉上热茶,郭大人屏退了左右后,欣然说道:“你既如此说,那郭某就托大唤你一声贤侄。说来贤侄真是郭某的福星啊,叛军来犯时贤侄助郭某识破歹人奸计,文令徽污蔑构陷时幸得贤侄及时通风报信,郭某才有机会收集证据、逆转乾坤。否则这谋反之罪一旦坐实,后果实在不堪设想啊。”
他主动提到了文令徽,也省得我铺垫啰嗦了,我便径直说道:“文令徽为了他的一己私欲,就能做出以白为黑、陷害忠良之事。如今他构陷不成,又被革职查办,以他的狭隘心胸,必然要将此事记在我们头上。所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大人也要小心提防啊。”
郭大人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脸色也变得肃穆凝重起来:“贤侄所言甚是,文令徽平日的为官处世,郭某也有所耳闻,绝不是个谦谦君子。他如今蛰伏在家,倒还算安稳。他日凭借太后恩宠,难保不会有东山再起之时。届时他若是司机报复……”
看来他还是把文令徽想得太“高尚”了,我趁机将在西市遇险和遭遇跟踪的事,心有余悸地说了一遍,并将我因此而不得不与暮云疏离的原委也和盘托出。虽然我和暮云的事,越少人知道越好。但当初我身陷囹圄之时,就是让暮云赶去蒲州报的信,且如今我与郭大人休戚相关,只有毫无保留地互相信任、通力合作,才能让我们尽快脱离目前的困境。
郭大人听罢面色愈发凝重了,他蹙眉沉声道:“竟有此事?这二事虽然没有直接证据证明是文令徽所为,然而贤侄甫回永安,除了他还有谁会处心积虑地要害你性命?我原以为他即便要对我们不利,也不会选在这般风口浪尖之时,你这样一说我倒是想起一事来。”
他呷了口茶,继续说道:“上月我带着家眷、行装赴京上任时,本是雇了一商艘船走水路的。奈何途中小儿突发急症,便临时改走了陆路,只余部分家仆和粗重之物继续走水路,谁知临近永安水界时商船横遭盗贼劫掠。被劫走的东西虽多,却无甚贵重之物,亦无人员伤亡,故而我未将此事与文令徽联系起来。如今想来,很有可能是他派了人来谋害我,结果发现我并不在船上,这才顺势做成普通水盗劫掠的样子。”
我顺着他的话分析道:“您若是在船上,估计他们就会将现场布置成您被穷凶极恶的水盗谋财害命的假象。到时候那些亡命之徒往深山老林或者汪洋大海里一躲,要找起凶手来无异于大海捞针。抓不到人犯,太后即便起疑,也奈何不了他。此事若真是文令徽所为,那此人简直是丧心病狂、无法无天啊!”
郭大人捋着长须,愤愤不平地说:“是啊!新科状元程朝阳一表人才、前途无限,原本与贤侄你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如今你为着情郎免遭文令徽的加害,出此下策实是无奈之举。不过既然我们有了戒心,便不再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局面了。正如你所说,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我们不可能学他文令徽,肆意给人罗织罪名,可若是他自己犯下的罪行,我们将之挖出来、公诸于众,那可就是另外一回事了。明日回府衙,我便会挑几个机敏老沉的心腹下属,即刻着手暗中调查文令徽及其亲眷。此外,贤侄你今后出入宫禁前,遣人知会我一声,我自会命人暗中随护。”
我闻言忙摆手道:“使不得、使不得,筱天多谢大人关爱,可如此兴师动众,筱天实在愧不敢当。况且这样一来,难免打草惊蛇,让文令徽有了戒备。”
郭大人不以为然地说:“嗳,有什么使不得的。于公,有朝廷命官在永安境内的人身安全受到威胁,身为永安府尹,郭某本就责无旁贷。于私,贤侄既有恩于郭某,如今与郭某又休戚相关、唇亡齿寒。于公于私,这都没什么使不得的。至于你说打草惊蛇,亦不足为虑。就是要他文令徽知道,我们已有所警觉,让他不敢轻举妄动。至于查证他的不法行为,即便他有防备,也不代表就查不出东西来。我相信,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他既这样说,我便也不再推辞。絮絮又聊了一阵子,我便起身告辞离开了郭府。
有郭大人这番话,我心里踏实了许多。只要找到文令徽的不法证据,就能让他再没本事兴风作浪。但如何才能拨开云雾见青天,何时我与暮云才能重修旧好,我心里一点儿都没有底。
一想到这里,一股无可奈何的抑郁情绪复又笼上了心头,忽地能深深体会李商隐写下《暮秋独游曲江》时的怅恨茫然:
荷叶生时春恨生,荷叶枯时秋恨成。
深知身在情长在,怅望江头江水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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