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风青的一声长啸,竟然压过了这附近的轰隆隆海浪声。
他的叫声似乎是被上苍听到了,从西南方冲来一个乌黑的东西。
杨风青定睛一看,是数层楼高的海浪,脸上已经没有喜怒哀乐了,但嘴上还是要留下一句话的:“可以,牛逼!”
轰——
杨风青和裘梓彤所在的地方被海浪一波抹平。
......
新城港口的船只早已都绑好,许多将士严密把守着,以防有人冲进港口,也以防有人趁极端天气进攻新城,虽然这个可能性很低。
五艘战船从一片黑色中冲出,港口一阵慌乱,当看清是金日天所乘坐的战船时,所有将士的脸色都轻松了很多。
没多久,战船冲进港口,才停好,以金日天、潘成安为首的人跑下战船。
按礼仪,港口四周的将士应当立即跪拜。有很多士卒是准备跪拜的,却被不知从哪传来的一声大吼惊了下,全然忘却了行礼。
“那是大将军的坐骑!”
金日天和潘成安顺着声音看去,是一个百户。
两人没有做任何解释,快步离开港口。
当两人到达城主府时,城池响起的骚动比天边的风雷声更加猛烈。
金日天找来两匹战马,看着紧牵白云神驹缰绳的潘成安:“你立即亲自去上却城,具体应该怎么说,你自己心里有数。”
潘成安怎么没数,金日天之所以没有一怒之下杀了他,不就是需要他将所有罪责扛下来吗?
他知道,但他一丁点也不怨恨金日天,因为如果不是他要去亲自说明这件事,他早就跟他的部下们一起死了。
“我明白。”
......
时间过得很快,已是午夜时分。
熟睡着的夏冰儿突然睁开眼睛,眼中非常清明,其中的疼痛更是难以让人不去注意。
裘弘深说的没有丁点夸大,也没有丁点保留,说能稳住毒药十五日,就是十五日。
她自即将入夜开始,身上便突然一阵无力,而平静了许多的肚子,突然剧痛起来,如同所有肠子和肾脏被人用力搅拌在一起。
可她深知裘弘深、华基等人因为她和李雨荷的病耗费了多少的精力,特别是顾旭章此时的情况,所以她一直努力忍耐着。
可疼痛越是忍耐,它就越疼,别说入睡,此时就是想如平常一般的呼吸就开始有些困难。
“呼——”
“冰儿姐姐——”
夏冰儿脸色变了变,因为雨荷的声音也在忍受着极大的痛苦。
夏冰儿正要说话,房门响起敲门声和裘彭湃担惊受怕的询问声:“夏大人,雨荷小姐,你们都醒了吗?身体还好吗?”
夏冰儿忍不住先笑了下,刮了下小雨荷的鼻子:“彭湃为了你可真是上心呢。”
“哼!我又不需要!”
小雨荷哼一声,转过脑袋,声音里的痛苦却没有消失半分。
“我们都醒了,雨荷现在很疼,麻烦你去叫裘药师来看一下。”
“嗯嗯。”
脚步声才消失没一盏茶的功夫就又响起,推门的是裘彭湃,边走路边扣扣子的裘弘深几乎是跑着过来:“雨荷小姐,你觉得哪里不舒服?”
小雨荷被子下肚子的位置起伏着,小雨荷压着哭腔回应:“肚子疼,很疼,比半个月前还要疼。”
裘弘深点头,就要转身离去,目光扫过夏冰儿的脸庞,又停顿下来:“夏大人呢?请如实说,我才知道如何配药。”
“我也有些疼,而且全身无力。”
“好,我知道了,彭湃,你在这看着,两位大人一有什么情况你就与我说。”
“嗯嗯。”
裘弘深跑出去了,裘彭湃看了看周围,抱起一根板凳坐在房间中间。
夏冰儿转脑袋看去,他眼睛一直看着床铺,眼中的担心和难过没有半分掺假。
不过目光是穿透了她的身体,都在她身旁的小雨荷身上。
“彭湃,你以后可一定要好好学医,万一有非常重要的人病了,你才不会束手无策。”
裘彭湃闻言,眼眸动了动,与夏冰儿对视上,小小纠结了下,还是如实的开了口:“我不想学医。”
“你不学医还能做什么?瘦胳膊瘦腿的,如果不是我生病,我能一拳打趴你!”
小雨荷在一旁出声,惹得夏冰儿莞尔,裘彭湃手足无措。
“不——不是,雨荷小姐我很厉害的,我师傅就是公子,师傅说要教我功夫的。”
“切——哥哥怎么收你做徒弟,对哦,我怎么就不知道叫哥哥教我功夫呢?”
裘彭湃眼眸发亮,用力点头:“那到时候我们一起跟师傅学武功。”
咬咬牙,眼中都是坚定,将或许以后都不会再有机会的话也一并说了出来:“我一定会好好习武,一定会保护好雨荷小姐的。”
“谁要你保护我?我有哥哥保护了。你还是好好学医吧,看你的身体,也就学医还能帮得到哥哥。”
“学医姐姐更有天赋,说不定姐姐回来就能完全治好你们了。”
相比于听两个小屁孩的争吵,夏冰儿更愿意听听关于裘梓彤的事。
十一岁了呢,如果长得比较快,有些地方也可以为人妇了。
“你姐姐医术那么厉害吗?所以风青留下她,为了以防万一?”
“不是,是姐姐偷偷藏起来留在那的。”
“啊?!她怎么可以偷偷藏起来!真是太可恶了!太可恶了!啊!好疼!”
小雨荷很生气,她都没有机会和杨风青单独相处超过一日呢,最多只有那个晚上睡了一觉。
可那段时间她太累了,上床没多久就睡着了。
越想越亏,越想越气。
“不行,等哥哥回来,我也要哥哥带我出去玩,只带我一个人。”
夏冰儿:“......”
话说她才是最惨的那个好不好,全天策的人都将她视为杨风青的贤内助,可只有她才知道自己这个贤内助,是多么的“名不符其实”。
听到小雨荷的话,心中也跟着活络:“等局势稳定了些,我一定要风青陪我去好好看看大海。”
最有理智的,反而是裘彭湃:“公子和姐姐又不是去玩,他们是去了驰原城。”
“我不管!反正到时候我一定要跟哥哥单独去一个地方玩个几日!”
小雨荷的被子转动,夏冰儿的被子很快也抖动:“冰儿姐姐,可不可以?”
“可以,只要他愿意。”
“啊哈哈——”
小雨荷从被子噌的起身,站得笔直:“我一点也不疼了,快去叫哥哥。”
裘彭湃和夏冰儿两人望着活力满满地小雨荷,这哪像一个中了剧毒的人?
夏冰儿将被小雨荷冲得歪七扭八的被子整理好,苦笑道:“你——”
“啊——好疼——我——我快受不了了,呜呜——快去叫哥哥来啊!”
小雨荷又突然捂住肚子,无力摔在床上,打滚之时不忘杨风青。
“雨荷小姐——”
裘彭湃着急的伸出两只手,可他医术不在行,赶紧往院子里跑:“父亲——”
......
裘弘深看着脸上没了痛苦,眉头舒展的夏冰儿和小雨荷,嘴里有很多话,可怎么都说不出一句。
之前只需一蛊药材研磨出精华就能压制的毒药,此时已经需要两蛊。
是药三分毒,再这么喝下去,不等毒药发作,解药的药效就能要了她们两个早已虚弱不堪的性命。
“夏大人,你们只要察觉到不舒服就跟我说,我与澎湃就在院子里。”
“呼——辛苦你了,裘药师。”
裘弘深朝夏冰儿和小雨荷拱手后,拉着想哭模样的裘彭湃离开房间。
夏冰儿这一边好不容易平静,华基那一边差些被吓得没了魂。
自从专职情报方面的事,就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他,此时已经不只是惊恐害怕,身体都在不断的打着哆嗦。
努力屏蔽潘成安肝胆俱裂的哭声,一只手狠狠掐住他的大腿肉。
疼!剧疼!可大腿再疼,也没有心中的惊慌和难过疼!
他无心责怪得力部下,杨风青做事不能是错的,错的在于他,他应该直接命新城派出战船队直接将岩干镇占领下来。
“这都是我的错,你先下去好好休息,不要太过伤心难过,过些时日还需要你去靖山城探查情报!”
已有死志,本打算寻死的潘成安猛地抬起脑袋:“是!卑职一定要让苍家人死绝!”
“嗯,下去吧。”
潘成安离去好一会儿,神情从悲痛到呆滞的华基从缓缓起身。
走到院子里,看着白云神驹,脸上很快出现两道泪痕。
“呜呜——”
“唳唳——”
白云神驹走过来,稍稍有些狂躁,不断抬起前蹄,用力砸地面。
“呜呜——你尽管叫吧,不会有人为难你的。”
白云神驹是他那会儿亲自给杨风青选择的,再加上白云神驹在驰原城做的事,华基早得到消息,所以他没有任何怀疑潘成安所说的话。
白云神驹又大声叫喊了几次,并开始在院子里狂奔。
华基摇摇头,走出院子。
顾旭章的院子与平日没有什么两样,可走进顾旭章所居住的那栋房子时,里面早已布置成灵堂的模样。
顾旭章一身丧服,静静跪在一个没有尸体的棺椁前。
华基努力压下去的悲痛再次冒了出来,哇的大哭。
“呜呜——”
顾旭章有些奇怪,抬头看华基。
他原本想等华基哭得差不多才说话,可看华基这模样,要是任凭他哭下去,可能要哭晕或者哭死了。
“华基,出了什么事?”
“大将军——大将军乘船回来时,他所乘的渔船被砸中,裘梓彤小姐落水,大将军跟着跳进海里。”
“什么?!”
顾旭章原地蹦起三尺高,双眼大睁:“为什么不找到他再回来?是谁去接的他?斩了!”
走了一步,自言自语道:“不行,我现在就亲自去找他,他是在哪里落水的?”
看向华基,眼中都是惊怒和伤心。
华基没有看他,就算看,华基也看不到人,他的整个脸庞都是眼泪:“呜呜——这都是我的错,是我小心谨慎过了头。”
“老子问你他是在哪里落水的!”
顾旭章猛然大怒,一声咆哮响彻城主府后院。
华基没有害怕,翻滚躺在冰冷的石板上:“没用了,大将军昨日落的水。而且就算是我们想出海也不能,五十余年难见的海浪正从光武那边掀起,并往我们这冲来。”
“什么?!这——怎么会这样?”
顾旭章如被人用力击中胸口,无力往后倒退,最后一手撑着棺椁。
“怎么会这样?难道是天要灭我天策吗?!为什么?!”
顾旭章再次咆哮一声,这次的表情更加恐怖,不过声音却更小了些。
他太知道如果他的这声咆哮传出去,会造成怎样的局面。
哒哒哒——
裘弘深冲进房间,见着平日天策一文一武的最高长官如此一副悲惨模样,立即就想到了不好的事:“华——华大人,顾将军,夏大人听到顾将军的喊声,特命我来看看。”
顾旭章努力平复悲伤,可他已经放弃一切在追随杨风青了,这怎么可能在几个呼吸间平复?
“她们都还好吗?”
“夏大人和雨荷小姐之前毒药发作,现在好了一些。不过这么下去不是办法,恕我实在无能为力,如果可以,两位多去陪陪她们吧。”
祸不单行,一件又一件事,差不多让顾旭章本就不怎么宽厚的肩膀坍塌。
“嗯,华大人,你要去吗?”
华基爬起来,用力拍掉灰尘:“去!”
夏冰儿在听到顾旭章的喊声时,想到的比其他所有人想的都要多。
因为她在醒着的时候,每时每刻都在想着杨风青在做什么,如果回来了,又应该到哪了。
“落水?北宫老夫人发丧的日子是六日前,风青如果回来,此时应该在海上!不可能!一定不可能的!”
可心中如何不愿意相信,凭她的智慧和对顾旭章的了解,眼泪还是如决堤的洪水漫了出来。
夏冰儿等人做的保密工作很好,小雨荷直到现在都不知道自己患的是不治之症。
之前她听得夏冰儿答应她可以与杨风青一起独处,在肚子不疼了之后,就背过身去,至于她在那边偷偷计划着啥,就无人可知了。
正开心着呢,就听到了不远处传来顾旭章的咆哮。
被吓了一跳,可没事,继续计划之后的事。
当感觉到夏冰儿的身体开始发冷并且抖动,哭声也传进她的耳朵时,她终于不能再静静的计划了。
转过身来,夏冰儿的枕边已都潮湿。
“冰儿姐姐,你在哭什么呢?”
“没有,我只是想到了我的家人。”
小雨荷不疑有他,小手抱紧夏冰儿:“冰儿姐姐不哭,哥哥回来后一切都好了。”
嘎吱——
房门缓缓打开。
夏冰儿立马转头看去,见华基的眼眸通红,顾旭章的脸色也是难看异常。
她心里有准备,可是在猜测已经近乎是事实时,她还是没能忍住,崩溃大叫:“呜呜——风青怎么了?风青一定没有事,是不是?!快告诉我,风青一定没有事是不是?!”
轰——
看如疯婆子一样,要挣扎起来的夏冰儿,裘家父子和小雨荷呆若木鸡。
顾旭章快步冲到床边,两手按住激动的夏冰儿:“他和梓彤一起落水了,他们找寻了整整一日,可依旧没有找到!”
“呜呜——师傅,姐姐——父亲——”
裘彭湃一头扎进裘弘深的衣服里,裘弘深用力呼吸,可眼泪与其他人听到这个消息时一样,滚滚而流。
“这——你们在说什么?顾叔叔,你在说什么呢?”
小雨荷左手撑着身体,上半身露出被子,之前明亮得意的眼眸一片灰暗。
“为什么回来了?为什么不继续在那找?风青和梓彤一定没有事的,为什么不继续在那找?”
“因为那边起了五十余年难见的风浪,如果继续在那逗留,所有人都会一起死!”
“呜呜——你们骗我,你们为什么要拿哥哥的安危来开玩笑?你们告诉我,你们是在骗我,等哥哥回来,我一定不会跟哥哥说你们拿他的安危来骗我,快点说啊!”
小雨荷回过神来了,反应比夏冰儿更大。
夏冰儿起不了身,眼睛迅速变得空洞,不再叫喊,呆呆看着床的上方:“叔叔,不用压着了,我知道了,风青不会有事的。”
顾旭章另一只手压住小雨荷,看她还在大叫,而气息则在迅速地削弱,朝裘弘深看了一眼,裘弘深立马从衣服里拿出一瓶药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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