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给自己太大的压力,你妈妈也帮助我们很多呢。”
“那就好,那就好。”
前台走后,他还是站在窗旁,保持着呆滞的神态,那样瘦的一个人,穿着过分宽大的校服,残疾的右足会比左足纤细许多,呈现轻微扭曲的形态,他痴愣地看着里头的妈妈抱起一个孩子,细致地给他擦拭嘴角的污渍。
下一瞬,过道的风吹过来,灌入他宽大的领口,他恍恍惚惚地眨眨眼睛,像是整个人就要碎在这阵春风里。
像在看一场久远的梦境。
顾矜芒将手续办完,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小猫察觉到滚烫的视线,不自觉地抹了眼泪,湿红的眼睛看过来,冲他展开一个破碎又欣慰的笑。
“顾小芒,我真的很高兴。”
“嗯,怎么说?”高大的男孩走过来,和他并肩。
“在福利院的时候,我经常在想,如果我有妈妈,我的人生会是怎样的。”
“现在我看到啦。”他释怀地笑着,窗口的向日葵探出头来,都没有他脸上的笑容灿烂,“原来有妈妈是这样的,感觉很幸福呢。”
第087章
“你没有恨过她吗?”顾矜芒问出了困惑他许久的问题。
在他的世界观里,非黑即白,没有中间的灰色地带。
抛弃就是抛弃,在他这里,抛弃的人永远不会有第二次机会,他只在乎结果,不在乎过程中那些所谓的隐情和苦衷。
在他看来,隐情和苦衷,更像是安抚无知孩童的借口,是情面意义上的最后一层遮羞布,只是为了不让场面变得太难看罢了。
生出残疾孩子的父母比比皆是,比小满哥哥严重的都有,他们抛弃了吗?
依旧如珍似宝地对待自己残缺的孩子,把所有错误归咎于自己,而不是怪罪无辜的孩子,在刚出生的时候就将他狠心的抛弃。
更何况小满哥哥只是腿脚不好,其他哪里有什么问题?
顾矜芒始终觉得抛弃是极其不负责任的行为。
“是恨过的。”小满依旧看着教室里的女人,像是谈起很久远的故事,“最开始被人欺负的时候,就会想着自己为什么会被抛弃,就会偷偷地恨妈妈,觉得怎么会有人这么狠心,这样对自己的孩子。”
“那个时候我觉得她比牲畜还不如,”他说到这里,坦然地笑,似是释怀了过去,“福利院当时有猫狗,它们生了孩子,会有一种母亲的天性,要去哺育和保护自己的孩子。”
“我记得有一年,有一只白色的猫咪,生的猫崽被偷了,可能是院里小孩的恶作剧吧,然后那段时间它每天都在声嘶力竭地嚎叫,叫得撕心裂肺,有些疯疯癫癫的。”
“我原本没有注意到它,只是有一次我在二楼的画室画画,它突然闯进来,像一阵风,扒着窗户的隔栏,不断,不断地尖叫,我当时被吓懵了,它挥舞着爪子,朝着这个世界呐喊,像是要把它心底的苦楚都宣泄出来。”
“后来它就当着我的面,从二楼跳了下去。”
“我没有看见它的尸体,院长说猫有九条命,它不会死的,但是我在那之后,再也没有见过它。”
“那时候我在想,猫都比我妈妈懂得怎么去爱孩子。”
“可是非常奇怪的,我看见我妈妈第一眼,我就觉得很亲切,当时还不知道她是我妈妈,就是那种血缘的纽带,就算分隔万里,也无法切割。”
“我对母亲的恨意只持续到我找到妈妈之前。”
“警察告诉我,她是因为孩子被丢了才开始发疯的,可能一开始没有那么严重,但是日积月累,看着刚出生的孩子,那种愧疚就会越发沉重,足以把她的神智压垮。”
“陈大壮经常打她侵犯她,她是个软弱的女人,靠着陈大壮养活,武力上也抵不过他,扔掉我,她就算反对,也没有用,最后只会徒劳地变成满身的淤青罢了。”
“想到了这些,我忽然就不恨了。”
他颠三倒四地说了许多,面上无悲无喜,充满了佛家所说的那种慈悲,他放下了多年的痴妄,终于获得了内心的平静。
“妈妈是因为我被扔了才发疯的,她并没有嫌弃我是个小瘸子,她很想要我,可是她没有能力,就像那只被人偷走幼崽的母猫。”
“它爱自己的孩子,可是它的孩子去了哪里,它始终不知道,于是精神就这样被摧毁到崩溃了。”
“顾小芒,有时候爱恨只在一念之间,你往前一步,放过彼此,就是万丈天堂,而你踌蹴不前,困在原地,犹如堕入阿鼻地狱,永远无法解脱。”
“我选择放过自己。”
少年望过来,唇边挂着浅淡的笑意,窗外的阳光落在他的发梢上,金灿灿的瞳仁纯净似璀璨的宝石,他背后似有霞光万丈。
第088章
此时的顾矜芒还无法对小满的说法感同身受,可他并未辩驳,因为他喜欢看这样光明灿烂的小满哥哥,像海浪上永不迷失的灯塔。
开学之后,正式进入高三,高考在即,a中的学生大多数家境优渥,除了高考,还有很多条出路。
已经有许多国内的优秀院校找到了顾矜芒,抛出了橄榄枝,而小满也收到了一些国内美院的邀请,但是他的文化分实在过低,老师们都说回去争取破格录取的机会。
因为女人在托儿所那边多出来的开销,小满每天必须要接更多的稿件来补上,变得更加忙碌了,白天要上课,晚上的时间都在画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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