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如有睡得很沉,第二天起来,就能听到卫六郎的母亲,我的婆婆,据说又哭了一个晚上。人们纷纷拿谴责的目光看我。
他们的眼光,就好像在说:无忧无虑的人才睡得沉。
寡妇哪能无忧无虑?如果睡得香,说明你根本没把新死的丈夫放在心上。
不过几个月,有一次晚上没有点灯出来,陪我嫁到卫家的婆子敏妈,都被我吓了一大跳。
有时候摸摸凹陷的脸颊,我也会想:你如果还能再见到我,恐怕也要吓一大跳了。
为了安他们的心,我连绣工也不做了。在院子里僻了一个小佛堂。摆着我那个死丈夫的灵牌,每天念经。
上面神主牌,高高端坐。写着一个素未谋面的死人的名字。
下面是青烟缭绕,佛经佛号,终日不绝。
敏妈有时候会在我敲木鱼的时候,愁眉苦脸地问我:娘子,这是什么样的日子?
敏妈是一个老实人。人人都知道我要千里远嫁,嫁的还是病殃子,府里下人,不是躲我不及,就是百般推脱。
只有敏妈,感激我不让她女儿陪嫁,自愿地跟过来。一路上因为水土不服病了好几次。
我总觉得很对不起她。连累她跟我千里远嫁,到闽南受苦。
因此告诉她:不要多想。过了丧期,就好了。
我当然是骗她的。过了丧期,我就送她回江南。她的老家在江南。想来卫家不至于连一个仆人都要阻拦。
至于她的问题,我也只能在心里偷偷回答她:这是活死人的日子。
我嫁给了一个死人,早已一脚踏进了半个阴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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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芷写完最后一个字,愣愣地看了一会,却取过火盆,把这封长信烧作了灰。
灰烬落满盆底的时候,外面有人推开门进来。
进来的是一个卫家的大婢女,会说官话。用带着浓重闽音的官话问她:“六少夫人,您的信?”
齐芷苍白瘦削的脸庞上漠然地一笑:“麻烦了。”
大婢女连说不敢。拿着齐芷早已写好的另一封信出去了。
那信上只有一句“一切都好。勿念。”
等她出去的时候,齐芷闭上眼,又开始闭着眼,捻着佛珠,喃喃念经。
过了一会,敏妈进来,悄声说:“娘子,他们瞧过了。似乎觉得没问题,送去驿站了。”
齐芷呼出一口气,苦笑一下:“嗯。”
寡居幽闭,齐芷常常写信给妹妹。然而,卫家对这个千里远嫁过来,青春守活寡的外地媳妇似乎格外不放心。她的每逢信都要检查一遍,似乎是要看看有没有什么出格的地方。
也只有这样“一切都好,勿念。”的信,能得他们通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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