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如此言说,可是心上留人了?”
顾步染咽下茶来,笑而不语,半晌过后才开了口,道:
“我在这楼里坐着,听了不少风言风语,你的名字可是常听得很。那些茶客把你描画得好似妖人,用的全是祸国殃民的字眼。今日一见,更不知你怎惹来了如此多的恶语。难不成这世道竟对美人有什么偏见么?”
“若连你这正经人也学着拿我来消遣,那我是真得闭门思过了。”季徯秩用筷子夹起笼中一小巧的包子,放入嘴里,“仟宵,问你些事儿,还望你莫要放在心上。枢成一十六年,令先父家书中可曾谈及谢家军?”
顾步染停了筷,仔细想了想,道:
“这我倒真没留意。你如若在意此事,我便给我叔父带个信,让他派人捎给你罢!”
“这……我如何能受?”季徯秩摆了摆手,“令先父之遗物既然留存至今,应是珍贵。”
“我被困在里面太久,早该出来透透气了!”顾步染道,“我年少之时满身戾气,因囿于丧父之痛中走不出来,一度口不择言,不知伤了多少人。如今我出征在即,生死未卜,那些书信留着也不过化成灰。我把信给了你,也算物尽其用!”
“多谢!”季徯秩朝他抱拳,道,“不过你如今是想开了,我倒还走不出来……”
“我明白。”顾步染道,“还想着要去北疆罢?明年春,营卫会再作区分。峰北道正是用兵时候,那时你再同陛下说上一说,多半会成。”
又过了半个时辰,二人辞别,顾步染策马进宫觐见皇上去了。
“顾将军!咱家领您去御书房见圣上!”那倪徽满脸堆笑道,说完用手掀开了轿帘。
这倪徽最喜巴结权贵,当然不愿放弃这难得的机会。于是,他跟在轿旁滔滔不绝,把顾家从头问候到尾,可顾步染愣是一句没回。
等了好久,才等来顾步染的一声“闭嘴”。
下轿时顾步染也不让那倪徽碰他,自己下了轿,被那带刀侍卫卸了剑,空着手进御书房里去了。
那倪徽瞪着顾步染的背影,忿忿地朝身旁那小太监身上脚旁啐了口唾沫,轻声道:
“不识好歹的狗东西!还真当如今的翎州顾家还是什么了不起的好东西么?”
“臣拜见陛下!”
“顾卿!请起!寻个位子坐下谈罢!”
顾步染抬起头来,看见镂空屏风后还立着个人——那绰约身影瞧上去熟悉得很,但从细格子里瞧人总瞧不真切,也就没大在意。
“陛下,臣今日前来为的是阳南道军饷一事!如今公文呈了一次又一次,户部迟迟不将粮饷批下来。顾家已开私仓补缺,可这场战事如若没个半年恐怕结束不了,仅靠仓中积粮,无异于引颈受戮!”
魏千平蹙着眉,道:
“爱卿,朕知你苦处,可你也知,阳北道四州逢灾,紊州坤州生旱,平州离州逢涝,如今金库里的银两已是难堪重负。”
“这……”顾步染那眉拧得很深,虽是不知所措,面上瞧来却有些不近人情的冷漠。
“这样罢!”魏千平道,“如今悉宋营众将士铁了心要挽回宋家,朝廷分的粮饷全被他们堆在了仓中。恰巧北疆战事有缓和之势,不如先借借鼎州的粮?”
那双狐狸眼里这才荡起了盈盈喜色,顾步染起身,跪道:
“多谢陛下!”
“顾卿快快请起。”魏千平道,“翎州顾家戍守魏南疆百有余年,然丹心如故,名将辈出,实乃魏之幸!”
二人又聊了一阵,顾步染便退下去了。
那屏风后的人儿见那门外已无动静,这才飘了出来。
“如何?可解徐二小姐相思疾苦?”魏千平笑道。
“解不了,但小女子已是饱食餍足,一生无憾。”
第029章 赴西关
昱析四年,春分。
缱都的柳树开了花,柳絮飘了满城,摹出诗中的“平沙千里经春雪,广陌三条尽日风【1】”来。
两年甜头吃尽,昱析二年的武进士除沈长思与许未焺拿稳了卫职外,其余多数要被派往四疆任营职。
朱紫官袍乌压压地铺满了殿——今儿便是宣旨的日子。
季徯秩要去北疆寻仇的念想十余年里未曾动摇半分,心里想着,嘴里念着,市井传着,以至如今世人皆知这西疆侯爷来日是要去北疆的,不管他是为了谋求封侯拜相,还是瞧上了那地儿天高皇帝远好滥权谋私。
但是宣旨的太监一行行念去,不过须臾便将季徯秩摁死在了西疆稷州。
稷州啊稷州,他爹的封地,他魂牵梦萦的故土!
季徯秩上前恭恭敬敬地领旨受了命,却并不归位,只执拗地跪在殿中央,给魏千平一连磕了几个响头。
“陛下!如今北疆正是多事之秋,末将安能缩于西疆之壳袖手旁观?!还望陛下收回成命!”
“邦宸侯仙逝已久,爱卿于京城操劳多时,袭爵后未尝复归封地,今儿是时候回去着手打理一二了。”魏千平喉间涌上一口腥血,只是他面色不动,舌做门将那红的给拦住,平静道,“鼎州事务固然繁多,然稷州岂非我魏疆土?怎么季卿满目黄沙,不知流水?难不成是因稷州微小,不值当季卿守了不成?”
“臣惶恐,只是……”
魏千平双唇泛白,他咬了咬唇,道:“朕意已决,无得再谏!爱卿莫要再争,起身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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