况且季徯秩早就弃他如敝履。
宋诀陵不则声,倒是季徯秩先开了口。
“可是要问我为何非得入局吗?还是要问我为何这般的阴魂不散呢?宋二,你瞧我这身子一半泥潭,一半仰天求生,你很愉悦吗?”季徯秩问他,“甫一开始我便叫你将我拴紧,万岁有三,我可有一回将你我之事告予他们一人?你究竟是为何偏偏在我身上生了疑心?你笑我择新主,可你曾经如何待我,你都忘了不成?”
宋诀陵的嘴角有丝抽搐,便默不作声地盯着瓷碗扒拉米饭。
季徯秩压下胸膛起伏,只在齿间含着笑又说:“见我如狎妓,隔我如防虎。章台柳,黄金鼎,用之则揽,不用则弃……羞辱人的事儿,您做得真叫人心服口服!”
宋诀陵启唇,只细微颤动了些,他终于难耐地低笑道:“你既依旧入局来,那我先前所行种种又有何意义呢,季况溟?”
季徯秩听不出他话中意,只平静地睨着他,说:“没有你宋落珩,还有无数之人乐意邀我作宾,待我如血亲。”
一丝若有若无的惨笑在宋诀陵的面上如晒褥子般倏地被抖了开来。好似有什么东西在逼迫他仰面瞧清楚,叫嚣着让他快些明白,他宋诀陵在季徯秩眼底,就是那般能轻易地被替代的东西。
他在季徯秩眼底就是虎豹,是混账,而这两种东西的糅合,心脏的跳动为的是自个儿,绝不可能是他人。
宋诀陵同季徯秩吵了这么些回,自然也听出了季徯秩心中在意的是什么东西——季徯秩厌恶自个儿成为累赘一个,更是厌恶被弃于荒野当中。
可是季徯秩乃为他宋诀陵此生无价之珍宝,若无苦衷,他哪里会舍得丢掉呢?可向来得宝者最是清楚如何焚宝,他于是哈哈大笑起来,说:
“侯爷啊,我先前那么的看重您,您今儿却跑去听江师叔的,浑然不顾我,好生薄情……只是您进局我拦不得,只期盼您来日不要碍事啊!”
宋诀陵只想着要同季徯秩拉开距离,却从未想过季徯秩打小在世人的口舌间长大,根本就不是个会在意他人之言的性子。可那般不屑一顾的他,独独在乎宋诀陵的所思所想,那究竟是因着什么?还能是因着什么!
季徯秩心脏一抽,他轻笑着只答了前半句:“二爷还是莫在一共度春宵几回的倌人身上虚耗光阴。”
”侯爷真把我当恩客?”宋诀陵说,“横竖看去,当年都是侯爷嫖我。”
“是是是,坏事都由我做,当牛做马还当恩客,叫你一脚踩着我的头顶还含笑含嗔骂我负心!”季徯秩动着筷子,一眼不瞧他。
夏风沁凉,吹得屋内燥热散了个七八。
季徯秩片晌搁了筷,看向垂帘说:“我跟了江师叔您有什么好追究的呢?您不是我的前主子吗?今儿不过是因着好心才知会您一声,您可莫要自作多情,叫我好心作了驴肝肺!”
“你从前既然把我当主子,那就应当伺候好我啊,”宋诀陵将喉间东西咽下,“怎么叫我想起来的,尽是你逮住我咬的模样?似乎只有咱们分道扬镳的时候,您才终于好声好气地说过几句呢!”
季徯秩无所谓地同他说笑:“当年我都就差以身相许了,还说什么咬不咬。”
“侯爷,这番话少说。”宋诀陵顿了须臾,说,“做梦。”
“就说了句玩笑,还要骂我做梦!”季徯秩仍旧在笑,仍旧在敷衍应付。
“哈——”宋诀陵摇起头来,低声自语,“我说我会拿来做梦啊。”
宋诀陵吁了口气,又问:“沈明素你拿到手了,切莫去动史晚松他。”
季徯秩捉了只酒壶来,说:“本就没打算动。史晚松他要当好一阵子的废笔,我纵然要用他,也不急这一时。”
“侯爷真是越来越上道。”宋诀陵上身压前,饶有兴致地端量着季徯秩那副闲适神情,待从中捕出了“放手”二字后,一面心满意足,一面心酸发胀。
季徯秩耸耸肩,道:“那是,也不看看我是何人调教出来的东西——不正是断情绝义的宋二爷吗?”
宋诀陵再吃不下,便把筷子也搁了,问:“师叔他为何偏要把你我拉一块儿吃酒呢?”
季徯秩含着筷尖发愣,说:“他总觉着我俩有事儿没说开!”
“说开?说个屁的开,咱俩没有东西还要说开。”宋诀陵皱紧眉宇。
“江师叔就是这般的喜欢当和事佬!”
“和事佬?我看是月老!连俩男人的线都不放过,也真是有够丧心病狂!”宋诀陵说那话时抬眸瞟了他的脸色一眼。
季徯秩在笑。
季徯秩总在笑。
可那蛊人的眉眼不再向他抛出什么暧昧朦胧的东西,只是那么淡淡地、平稳地看着他,面笑眼不笑,眸子里不着一分情,空荡荡的。
“话说你小子把朝升弄哪去了。”宋诀陵想了好半天,终于憋出这么一句。
“哦,二爷还记着那宁朝升的存在啊?在常大人那儿。”季徯秩道,“都叫您别派人盯着我的。”
宋诀陵叼住酒杯,自袖袋里取了封信朝季徯秩递过去,含糊道:“行,那你亲自把信收了。”
季徯秩没伸手去接,倒是起身替宋诀陵将嘴里那酒盏给取了下来,说:“这般喝酒,当心呛死自个儿。”
宋诀陵不甚自然地挪开瞳子,笑道:“在鼎州,我都叼着碗吃,这算得了什么?再说,侯爷不曾还用嘴喂过我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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