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出了意外,谁也没心情再继续待下去,在太子下令允许侧妃先回宫禁足候查后,眾人也都很快散了。
常瑶身为太子妃,负责宴会的凌思思被禁,自然由她留下收拾残局;宴会匆匆结束,诸多事宜需要处理,她亦不熟悉,好不容易在旁人的协助下处理好了,却已是深夜。
出来时,陆知行早已候在殿外,神色疲惫,显然也是刚处理完手边的事。
发生了那么大的事,两人心情都有些乱,便默契地没有开口,一路走回朝阳殿。
待入了殿中,常瑶方才试探地向陆知行问道:「师兄,思嬡她……当真被软禁丽水殿了?」
她不放心,按照靳尹的个性,宴会上被首辅这么一逼,或许会拿凌思思开刀,阳奉阴违,将她暗中下狱。
陆知行微微頷首,「我方才遇上季紓,他说靳尹确实先让凌思嬡回丽水殿了,只是戒备森严,里面的情况恐怕没这么容易知道。」
「怎么会?思嬡虽然性子活泼,主持宫宴上是没什么经验,但也不至于犯这么大的错呀。」
「我也是这么想。我方才去过御膳房巡过一趟,问了几个人,想着能得什么线索,可他们都说一切如常,甚至丽水殿那边还派了人去守着,间杂人等应该进不去才是。」陆知行语气一顿,面色有些不自然,又接着道:「而且,这几日宴会相关事宜都是我帮衬着看的,有错的话我早发现了。那凌思嬡虽说办事不怎么样,但她为防宴会出了什么意外,还特别嘱咐底下人需加强戒备,都这么仔细了,还能出什么意外?」
「这就是了。思嬡这般小心,又有师兄从旁协助,那这食材又是怎么错了呢?」常瑶微微皱眉,想不明白其中关翘。
想起了宴会上凌思思苍白惊慌的表情,她独自一人当眾面临西启使臣的责难,还有朝臣的默不作声,连替自己辩驳也无人肯信,该是多么害怕?
但她就坐在她身旁,却连替她辩驳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甚至靳尹也……
想到靳尹殿上的态度,常瑶心下微沉,顿时有些不是滋味,那是种唇亡齿寒的悲凉。
她曾经爱慕敬仰的夫君,今日因她还有用,才勉强将她拘于此处,若是哪一天她没了用处,是否就会像宴会上一样,在利益面前被轻易捨弃,推了出去?
一旁的陆知行面色同样不大好看,他亦想起了宴会上的情景,他与凌思思共同操持此次宴会,出了意外,他是最有资格也最应当出来替她说话的人,儘管不是多亲厚的关係,但他并非是那种公报私仇的人。
西启使臣开口指摘时,他亦想出声替她辩驳,可不知为何,话到了嘴边却又怎么也说不出口……
不过,他没来得及细想,待他回神过来时,情势已发展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
「那个西启使臣态度有些奇怪,一发现食材有问题,就紧咬不放,咄咄逼人,显然是故意针对,那般明显的用途,靳尹怎么会看不出来,还任由他们责怪思嬡?若非凌首辅出手,难不成还得由着他们了?」
「那可说不准,就宴上靳尹那态度,只怕是有心要以凌思嬡息事寧人。」
常瑶对这个回答简直感到不可思议,「他想交出思嬡?那可是他的侧妃,还是首辅独女!」
「有什么不可能的?捨弃一个凌思嬡,能换得皇位安稳,对他来说挺值得的。」
常瑶没有想过这种可能,愣了一愣,随即才抿了抿唇,叹道:「幸好。关键时刻,还有凌首辅临危率兵,暂时保住了她。」
她微微敛眸,那一瞬间,心头突然有些酸,她不得不承认,其实她嫉妒过凌思嬡,从小被眾人捧在手心,娇养长大,能够任性妄为,身后永远有人为她挡风遮雨。
不像她,连所谓的父亲都是假的。
然而,身旁的陆知行却没有她说得这么乐观,手上的玉骨折扇轻敲掌心,沉声道:「未必,凌首辅这一动,可是双面刃啊。」
「双面刃?」
「首辅这一招,确实是震慑住了当时的场面,暂时阻止靳尹将凌思嬡交出去;但同时,他这么做也等于是自掀底细,将把柄交到了靳尹手上……」他握紧了玉骨折扇,「只怕这一仗,还有得是变数呢。」
室内一灯如豆。
凌思思拘谨地坐在位置上,捧着茶杯,偷偷覷着对座的季紓。
季紓不请自来,又不肯说明来意,凌思思不免有些侷促,莫名有种做错事被抓包,等着训导主任训话的既视感;临走前靳尚还幸灾乐祸,朝她投以“好自为之”的眼神,气得她差点伸手揍他。
但她有自知之明,可不敢在季紓面前真打。
总归有的是碰面的机会,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凌思思暗自想着,没察觉对面季紓看向自己的目光,她方才经过宴会的事情,被禁于殿中,面上不见紧张急色,亦未惊慌,甚至与不该出现于此的靳尚私下见面。
在桑州时,靳尚便与她多有来往,言语更是不忌,足见熟稔,何况两人曾有婚约,如今更是在此私下碰面,他默然不语,心中漫上一股说不出的烦躁。
手上的茶杯从温热到冷却,凌思思最怕空气突然安静,还大有持续僵持的趋势,遂深吸一口气,主动开口问道:「你怎么来了?」
「殿下让我过来看看。」
「噢。」凌思思点了点头,表示理解,这句话在很久以前也听过,情况不同,但意思是一样的。
这是让季紓来监视她来着呢。
季紓看她半晌,道:「殿下已让大理寺开始着手彻查,事关两国邦交,局势不稳,这几日你便待在殿中,莫要出来。」
「为什么?」
季紓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向她承诺道:「此事事关重大,我会尽快找到下手之人。」
凌思思定定地看他,目光明亮直接,欲看进他的眼底。
片刻,她忽然开口,迟疑地问:「你……找不到那背后下手的人?」
季紓眼睫微颤,垂眸不语。
他的沉默恰巧给了凌思思答案,她心下了然,明白他今日来的理由,「你从不做没把握的事,不说没把握的话,如今这么说,是因为你们没把握能找到,又或者是说根本没有这个人?」
「我会找到的。」
凌思思抿了抿唇,垂眸望着茶杯里缓缓下沉的叶片,没有因为他的话而感到安心,反而一颗心浮浮沉沉,摇摆不定。
她握紧茶杯,犹豫地开口:「那……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真的没找到,会怎么样?」
她得预留后路,一个安全脱身的b方案。
剧情里,没有其他主使,真正设计此事的就是原身凌思嬡,儘管她在二周目里明明没有动手,甚至小心防止,却仍然发生了剧情里的事故,那么是不是就代表根本没有其他人,主使就是她,一切都不会改变?
剧情只能更正,将歪斜的剧情拉回正轨,才是她的穿越目的,所以儘管她不动作,剧情也会自动帮她补正?
那她岂不是又得走回凌思嬡的老路!
凌思思揣度着事故背后的可能,双手下意识地扭着,脸上浮现出烦躁着急的神色。
季紓看向她的手,那是凌思思急躁时有的小动作,他的目光挪到了凌思思脸上,看见她闪烁的眼神,心念微动。
她神色不定,问出此话,方才尚未察觉事情的严重性,紧张不过是因他突然到访,如今想来是因为想清楚其中关窍,终于后怕。
不过,三皇子深夜前来,不惜冒着被发现的风险,却没有告诉她么?
季紓垂眼看看茶杯,又看灯光下凌思思闪烁的眼神和桌上另一个旁人用过的茶杯,忽然间开了口,转了话题:「你如今倒知晓害怕了。平时能言善道,方才在殿上,为何不向太子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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