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藏书阁,凌思思一人气冲冲地走在花园的小径上,脑中尽是方才季紓面上强忍的笑意。
他竟敢戏耍她!想到就气!
「好啊你,竟然骗我,你就不要让我有机会报復回去!」
凌思思气恼地嘟噥着,突然视线冷不防瞥见远处一道熟悉人影,她凝眉看去,见是熟人,不由得有些惊喜,唤道:「阿瑶!」
怕她没瞧见,凌思思边挥手边朝她小跑而去,几日未见常瑶,好几次到了朝阳殿门口,都被小竹以太子妃身子不适为由挡了回去,她本就担心,如今亲眼见她安好,也放心许多。
她小跑着到她面前站定,瞧着常瑶有些苍白的面色,忧心问道:「阿瑶,你这几日身体不舒服吗?怎么脸色不太好看,可传过御医了?」
常瑶身着劲装,显然方从练武场回来,太子妃每日都要往来练剑,是眾人皆知道的事,可她今日面色苍白,眼神闪烁,一副心神不寧的样子,一看便有猫腻。
闻言,常瑶先是一愣,随即看向了一脸忧心的凌思思,杏子眼里满是担忧,也只有她是真心的在关心着她吧。
她抿了抿唇,脸色有些苍白,但仍然平和地微笑着,「没事,就是有些着凉,休息几日便好了。」
「真的?」凌思思迟疑地看她。
「嗯,就是听小竹说你这几日来找我,让你白跑了几趟,有些不好意思。」常瑶不动声色地转开话题,提起了这几日凌思思来了几趟都没见到人的事。
这也是凌思思担心的原因,如今她主动提起,她果然便被转移焦点,不再胶着方才的话题,叹道:「是啊,本来想找你说说话来着,可惜小竹说你这几天不舒服,我便没去打扰,害我连个说话的对象也没有……」
她语气听着委屈,说出来的话却是孩子气,惹得常瑶不禁一笑,「怎么会没有人陪你说话,这不是还有季詹事吗?」
凌思思一愣,「阿瑶你知道?」
她跟季紓坦白心意交往的事,除了陆知行和靳尚,没有告诉过其他人,常瑶应该是不知道才是。
「你们的事,昨日遇到师兄,他都告诉我了。」
「陆知行那个放送头!」
凌思思咬牙切齿,都跟他说别到处提了,他不会到处去说了吧……
彷彿看出凌思思的担忧,常瑶平和地微笑着,安慰她:「你放心,师兄他没有恶意,虽然他性子偶尔闹些,但分得清轻重。」
「是嘛,可我觉得他就是故意的啊……」凌思思嘟囔着别过头,只馀一双黑白分明的杏眼闪烁。
「之前因为我的关係,师兄对你有些误会,可这段日子,师兄其实也明白,从前是他被有心人欺瞒,故而……」讲到靳尹,常瑶面色显然有些不自然,她语气一顿,方才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来,「说来都是因为我无用,才让身边的人跟着受累。幸而季詹事是个信得过的,有这样的人在身边,真是……让人羡慕。」
「你说什么呢,哪有这样的事。」凌思思无措地盯着面色沮丧的常瑶,不明白自己是说了哪句话,触及了她的隐患。
她握着她的手,专注地看着她的眼睛,眨眼笑道:「何必羡慕旁人,这样的人你身边不就现有一个吗?」
「……我?」常瑶一愣。
「对啊,衡阳君与太子妃情谊深厚,相互扶持,这可都是大家有目共睹的事。」
「师兄……可我们之间乃是同门之谊,自是不一样的。」
「怎么不一样?」凌思思眼珠子一转,露出一个相当鬼畜的笑,「陆知行那傢伙可是整天都把你放在心上,担心你在宫里过得好不好、有没有受欺负、是不是有什么难言的心事,每次见到他总要被轮番问过好几遍,知道你难过了,他可是次次都要衝第一的,这样的师兄我可没看过。」
她故意提到陆知行,将他对她的心意往不属于师兄妹那里带,就是有心将他对常瑶的心意挑明了,想让常瑶明白。
原本的漫画剧情里,陆知行这个男二暗恋常瑶,碍于男主的关係不愿开口,常瑶也没发现,让这条感情线到了最后几乎都是陆知行一个人的单箭头,当时还造成一眾男二粉不满暴动;但这次,凌思思想换个方式,让常瑶知道这份心意,也许会有不同的结局。
陆知行啊,倒是该好好谢她,帮他推了一把……
果然,常瑶闻言,手上颤了一下,「师兄他……」
「人的一生能遇到几个真心相待的人呢?」
凌思思笑了一下,伸手摘下路旁开着的一朵格桑花,缓缓道:「这花多漂亮啊。可是你看它开在这里,每天都有很多人经过,又有几个人注意到呢?就像有些事,得用心去看,当心打开了,就会发现平常没看见的东西。」
心……
可她的心在经歷了这么多事后,早已伤痕累累,支离破碎,发现了又能如何?她早已没有力气去爱了。
常瑶垂下眼帘,低头看着脚下的粒粒尘埃,彷彿看见了自己卑微得一塌糊涂的人生,心里只剩下酸软一片,「可是,若是有一天,你靠近一看才发现,底下其实是一片荒芜,和想像中的不一样,到时候难道不会觉得失望吗?」
想像中美好的样貌,在靠近前去看清的一瞬间,终于发现了在这糖衣底下藏着的真实样貌,也不过是一片碎裂的荒芜,比起从未见过,还能保留记忆中最美好的样子,难道不是最好的结果吗?
常瑶默默地想,忽然,视线里出现了一朵鲜艳的格桑花。
她愣愣地抬起头,对上凌思思灵动的眼睛,「送你。」
她突然的举措让常瑶有些反应不过来,却仍是伸手接过了花。
「鲜花灿烂而美丽,随着四季绽放与枯萎,因为有期限,生命也才能够拥有意义,人也是一样--被困住了,就往前走,总会找到别的出口;受了伤,也总有伤口结痂復原的时候。有时候你以为那是尽头,结果也有可能是开端呢。」
「可我不确定……这个方向到底是对,还是错的呢?」
她不能确定,在好不容易做出选择后,是否会是个正确的答案。
如果她选错了,那么……
常瑶紧紧咬着牙,面临着可能又一次的失误,心底泛着未知的恐惧。
一抹温暖覆上手背,是凌思思微笑着看她,道:「所以才要设下目标啊。人要有目标,活着才有意思,你要成为自己想成为的那种人。」
「想成为的目标……我能做到吗?」
「当然能啊,你可是女主呢!」
「……女主?」
凌思思一时嘴快,不小心漏了馅,顿了一下,很快转道:「我是说主角,我们每个人可不就是自己人生的主角嘛。所以啊,不到最后,可不能轻易放弃,得想办法让自己过得更好--我们都能做到的。」
「主角……」常瑶抬起头,已经很好地掩藏起了脆弱,柔和地望着她笑,「你说得对,我……一定能做得到。」
与凌思思分别后,常瑶回到了朝阳殿,殿内几个宫人见她回来,期盼的目光一下子聚集在她身上,她没有看他们,目不斜视地走进房内。
小竹不知为何不在殿内,进来服侍的是个眼生的小宫女。
常瑶注视着镜中的自己,不动声色地将身后悄然打量自己的目光尽收眼底,手指抚摸着明眸下的两团乌青,问:「先前使团进贡的蜜粉呢?」
为她梳妆的宫女彷彿有些心不在焉,闻言忙回过神来,道:「前几日方用完了,奴婢遂自作主张,将前日殿下送来的补上了。说来殿下极是有心,这蜜粉触感细腻,想来方是上品,可见殿下用心,只是今日怎么没见您和殿下一同回来?」
常瑶盯着镜子的目光慢慢游移到了宫女脸上,面无表情地盯了半晌,语气有些古怪,「我为何要同他一起回来?」
「这大家都在传呀。自从前日太子殿下来过,又赏赐不少东西,自然是又想起您来了,于是我们大家就在猜,您今日出去是去见太子殿下了呢。」
那宫女一脸兴奋地说着,见她问起,毫无保留地将眾人的猜想全盘托出,丝毫未见镜中常瑶的脸色一点一点变沉。
常瑶抿唇,看着身后的宫女,缓缓开口:「小春,服侍本宫久了,连一声奴婢也忘了吗?」
那唤小春的宫女闻言,呆呆望着她阴冷的神色,倏地住了嘴。
常瑶性子单纯随和,从未苛待过他们,更别说这样阴阳怪气地说话,她看着镜中常瑶冰冷的神情,当即慌乱地跪在了地上,「奴婢知错。」
小春低着头,惴惴不安地看着地板,没有发现常瑶眸光里气愤与受伤的情绪交替浮现,似乎在极力忍耐着什么。
她望着小春害怕不安的神色,彷彿看见了从前的自己,心下一怔,内心的气愤一点点消退。
她这是……在做什么?
这也不干小春的事,她现在这般明显是迁怒,要是从前她定不会如此,心中的那把尺渐渐失去平衡。
半晌,她才冷声道:「你下去吧。本宫想自己一个人待着。」
常瑶异于往常的态度让小春不敢再说,惶惶不安地退了下去,望着她离去的背影消失在门外,紧攥的手一松,“叮噹”一声,缀满珍珠的簪子被掷在了桌上。
真是……太荒谬了。
整个朝阳殿里都是靳尹的人,待在她的身边,观察她的一言一行,任何举动都被上报,她根本没有任何一点隐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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