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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5。天亮之前(1 / 2)

刑部大牢内,阴暗无光,重重铁牢内关押的都是朝廷钦犯,少不得每日严刑拷打,处处充斥着难闻的血腥味。

难怪都说入了刑部大牢,不死也得褪去一层皮。

这等刑狱大牢,旁人嫌晦气,平常都是避着走的,唯独一道人影独行于夜色中,身上的黑色斗篷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走至门口,修长的手自怀中亮出一枚令牌,但见门外侍卫当即恭敬垂首,无声避了开来,只他一人缓缓走了进去。

牢中阴暗,最深处的监牢更是暗不透光,只有角落里一把昏黄火光照明。

常主簿本缩在角落里坐着,听见脚步声,面色一喜,以为是靳尹终于记起他来,要来救他出去,当即起身扒在栏杆上,往外一看,却看见了斗篷下熟悉的一抹月白。

常主簿愣了愣,脸上喜色当即一僵,「……是你?」

季紓伸手掀开斗篷,面无表情地望着牢房内的常主簿。这段期间,因着靳尹还未下令,刑部的人见他是太子从前心腹,不敢妄自下手,故而他虽入狱多日,看着形容狼狈,然却未曾用刑。

当然,还有因为端午当日当街击鼓,按照律例,朝廷当公开审理此案,届时百姓观审,总不好让人说朝廷屈打成招。

季紓淡漠的目光很快在他狼狈的面容上转过,开口道:「见到是我,常主簿很意外?」

「是太子殿下让你来的?」常主簿狐疑地看向他。

虽说他们三人之中,季紓足智多谋,又会说话,靳尹向来最是偏信他,对他更是倚重,有什么重要的事也都尽託付予他,但他和季紓向来无甚交情,甚至他隐约感觉得到季紓似看不起他,这样的人……当真会来帮他吗?

彷彿看出他的猜疑,季紓并未解释,仅是垂眸,不答反问:「常主簿觉得呢?」

常主簿闻言,抬眼对上了他的眼眸,不觉一愣。

刑部大牢乃是刑事重地,太子不便踏足,派遣身边的人来也是正常。

更何况,季紓能出现在这里,足以证明是太子让他来的。

想到这里,常主簿心神一定,再看季紓时的眼神透着显而易见的焦急和迫切,紧攥着栏杆,一併急声道:「肯定是殿下让你来的!殿下让你来救我了是吧?你告诉殿下,臣效力尽忠,这些年始终一心为殿下解忧,从未有个贰心,都是那些小人……」

季紓听他一番输出,实在心烦,没等到他再继续说下去,直接快进,「我此番前来,是想让你办件事,事成之后,即可保你家人无虞。」

家人……无虞?

常主簿一愣,随即一股彻骨的寒意将他浑身笼罩。

他自入常府,便是孑然一身,哪里还有什么家人?他这句话,明显是要他去死!

常主簿一听,知晓这是要让自己去死了,铁青着一张脸,咬牙道:「你们想让我去顶罪,不可能!季紓,你心里也清楚,这些年我帮着殿下暗地里做了多少事,现在一出了事就想撇除乾净,门都没有!」

季紓没有理会他的怒火,只淡淡道:「你可知是谁害你?」

常主簿:「……」

常主簿一腔怒火在他淡淡的一句话里,犹如一掌打在了棉花里,硬是堵在胸口,无处发洩。

「谁不知道那击鼓的小子是凌侧妃的人,除了是凌家那几个卑鄙小人还有谁?」

在他眼里,端午胆敢当街击鼓鸣冤,那肯定是凌思思指使的,为的就是报首辅倒台之仇。

儘管他猜的不算全对,可逻辑却对得上了,倒也算歪打正着。

季紓不知想起了什么,忍不住垂眸轻笑出声,低低的一声笑,声音很轻,可回响在这静寂的牢中却是格外清晰。

「你、你笑什么?」

「你心中有怨,可却连该怨向谁都分不清。」他拂了拂衣袖,抬起头来,道:「击鼓鸣冤,告的确是你。当年你贩运人口,害得端午一家骨肉分离,半生颠沛,你罪有应得;而害你之事,是殿下的意思。你怎么不想想,若非殿下亲自下令,刑部又怎会将你拘于此处,而他多日以来不曾相见,甚至连一句口諭也无呢?」

常主簿大惊,「不……不可能!我掌握他那么多秘密,殿下不可能……不可能会捨弃我的!……对、对!我手上还有证据,只要证据还在,他就动不了我,我就是安全的……」

「证据?你说的可是这些年来,你所经手贩运人口的名册?」季紓凉凉一笑,「你说的这些,池指挥使可都在你家中找到了。当然,还有从前常氏的旧物,殿下多疑,你说在看到了这些之后,他还会来救你吗?」

常主簿垂下头去,将牙槽咬出了血来。

……池渊!

他就知道,留着池渊迟早是祸害!

「有趣吗?被人出卖、背叛的滋味……从前你背叛常家,他利用你来接近太子妃,为了一己私心,暗中做了多少勾当;而今,他亦背叛你,利用你来讨好凌侧妃,在眾人面前塑造威严,当真是一手权术,玩得炉火纯青,得心应手啊。」

常主簿咬了咬牙,愤怒地攥紧牢房的栏杆,指骨用力得微微泛白。

真是……好一道背叛啊。

多年前,太子找上他时还不是太子,只是个没什么存在感的皇子,是他找到他,许了他权臣之位,还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只要他以常瑶“父亲”的身分看住她,让她能照着他的安排遇见他、爱上他便成了……

可事到如今,凌首辅已然倒台,他离那个位置只差那么一点点,他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旁人尽享荣华,而他却要以身为祭,做那铺平靳尹登天路的垫脚石……他如何甘心!

如何甘心吶--

常主簿缓缓抬起头,只见昏黄火光下,季紓的面容隐在黑暗中,只有一个模糊的轮廓,不知为何,他却能篤定此时这向来温润沉静的东宫詹事脸上,绝不是他所熟悉的神情。

外人皆传,东宫季詹事,雅正守礼,温润端方,最是清直板正,可就是这样一个人,将这一切静静地看在眼里,犹如看戏吗?

那一瞬间,他望着这样模糊的人影,内心忽然就渐渐冷静了。

他问:「你想做什么?」

他知道,这样的人,要嘛无心此道,要嘛隐忍不发,可他今日既然来了,那便定有所图。

「给你个机会。到底共事一场,你若不信,三日后,朝廷开堂会审,届时你可亲眼见证。至于我所言之事,不过是一点私心,就当……属你当予我的报酬吧。」

常主簿闻言,心念微动,望向他的目光划过一抹异色。

然而,季紓已然转身,伸手拉上了斗篷,于幽微光影中,渐行渐远,「到时,若是堂上问起,你便如实作答,就当为自己积福吧。」

不过几日,朝中关于端午当日击鼓举发之案的流言,纷纷扬扬,已然传遍了整个帝京。

随着太子下令彻查,刑部将常主簿带回问话一事传开,朝野内外一片譁然,只因这常主簿不仅是太子心腹,更是太子妃的“父亲”,因此人人都在等着朝廷开堂问审那日,好见分晓。

然还未至开堂问审的日子,太子妃便自言有责,为以证清白,将自己禁于朝阳殿内,阻绝了许多好事者的侧目。

「少主,外头关于常主簿之事闹得满城风雨,你至今未与之断绝关係,怕是少不得牵扯至您身上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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