暃仿佛没有注意到你的异常,继续分析:“所以他们好生招待我,那女人的意思大概是,反正都要成婚了,不如让我提前留下感受风土人情,培养感情,等沙暴过去,朔风城的人自然会来接我回去。”
“但我呆久了就发现不对劲了,他们根本不给我任何与外界通讯的机会,也不让我踏出宫殿范围半步。看似款待,实为软禁,那女人更是寸步不离,我只好将计就计,扮演一个乐不思蜀的闲散客人,暗中收集情报。”
他顿了顿,目光中透出赞赏——但那赞赏是对一件趁手兵器的欣赏,而非对故人:“你做得不错,扫清了外围,情报也控制得到位,蛮族王室至今还以为外面风平浪静。”
你听着他冰冷的赞美,死死咬住下唇,用机械般的声音回应:“派回朔风城送信的小队,最快两天后能抵达,霍霜将军一旦出兵,蛮族隐藏在朔风城的探子必然会将消息送回,我们最多还有五天时间,殿下,您有何打算?”
“五天?”暃略一沉吟,“时间应该够了,我注意到,这座王庭赖以生存的,是地下储量惊人的火油。但是王庭结构复杂,强攻只会逼他们鱼死网破。你这边可以缓慢放出外围据点被扫荡的消息,制造恐慌和混乱。”他顿了顿,“我呢,索性就和她结婚……”
“不行!”
这两个字完全是不经过大脑思考,带着泣音猛地从你喉咙里冲了出来!
你和暃才是夫妻!
是,这场婚姻始于他的算计,你的不甘,可你们终究是夫妻!
你们的名字曾并书于朱红的婚帖,你们曾在文武百官、宗庙社稷之前叩拜天地父母,那场盛大的典礼昭告了天下!你们曾共享过最亲密无间的夜晚,也曾纠缠于最痛苦不堪的过往……那些真实存在过的瞬间,那些刻入骨血的纠葛,难道都能被彻底抹杀?
他怎么能……怎么能用这样理所当然的语气,说要和另一个女人举行婚礼?
暃被你这突如其来的激烈反应弄得一怔,随即用古怪的目光上下打量你,疑惑问道:“还没问,你是谁?”
你是谁?
委屈、心痛、荒谬和被全盘否定的痛苦如同海啸般袭来!
你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一个音节都发不出来,眼前阵阵发黑,世界天旋地转。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澜猛地将你搂进怀里。他抬起头,直视着暃,说道:“哥哥,她是大魏的鹿将军,鹿杞。你……不记得她了?”
暃恍然般地“哦”了一声,语气依旧平淡:“原来是鹿将军,好像之前听说过,确实……挺能干。我原以为能领兵打仗的都是些只会蛮干的蠢材,你倒还不赖。”
这轻飘飘的称赞,比恶毒的诅咒还让你心痛。
下一秒,在你还未反应过来之前,澜突然低下头,温热的唇重重地落在了你苍白的唇上。
一吻结束,澜紧紧抱着颤抖的你,目光再次迎向暃:“哥哥,她也是我深爱之人,请你……不要用这样刻薄的语气和她讲话。”
暃的目光变得锐利,他的视线扫过你脖颈处昨夜澜留下的尚未完全消退的红痕,意味不明地哈哈一笑。
“难怪反应这么大,不过弟弟,贪欢也要懂得节制啊。”
他话锋一转,重新回到正题:“鹿将军刚才说不行,是什么意思?”
你被他这副置身事外的态度气得浑身发抖,结结巴巴地寻找理由:“殿、殿下贵为皇子,身份尊贵,岂能……岂能如此委曲求全,与蛮族……”
“这有什么?”暃打断你,语气轻松,“都是情势所需,而且,我看那阿如娜……也挺不赖,活泼有趣,对我更是死心塌地。”
你感觉最后的力气都被抽走了,眼泪几乎要夺眶而出。
澜感觉到你已处于崩溃边缘,他立刻抢在你前面开口,将话题拉回战略层面:“哥哥,你是想借婚礼之名,行谋划之实?具体要我们如何配合?”
暃赞许地看了澜一眼,仿佛在说“还是弟弟懂我”,随即点了点头:“没错。婚礼将是他们最松懈,也是人员最集中的时刻,那是我们最好的机会。”
暃语速极快,如同在布置一场演练过无数次的棋局。他的计划充分利用了婚礼的喧嚣作为掩护,每一个环节都直指蛮族王庭的核心弱点,甚至详细到了人员调度、信号发出以及如何控制火油库的关键点。
你呆滞地听着,大脑机械地记忆着他吐出的字句,心脏却像被浸泡在冰水里,麻木地收缩着。最终,你只是僵硬地点了点头,表示明白。
你下意识地喃喃出声:“……可是,那个阿如娜,她不是一直跟着你吗?你今晚……怎么能出来?”
暃脸上露出一个“这还用问”的表情:“所以来晚了些,给她喝的酒里加了点能让人安睡的东西罢了。要不是我身手了得,避开那些守卫也费了点功夫……”他说着,下意识地活动了一下手腕,那个动作是他惯有的姿态。
“行了,我得赶紧回去了,药效持续不了太久。”他转身欲走。
他什么都记得。
记得自己的身份,记得澜是他的弟弟,记得政治博弈的法则,记得如何用计下药,记得如何躲避守卫——他那身引以为傲的武功也未有半分改变!
可偏偏……
唯独关于你的一切,被他从记忆里残忍地剥离了出去,仿佛你从未在他的生命中存在过一样。
只有你。
只有你成了被他遗忘在过去的,无关紧要的尘埃。
你的身体微微摇晃,几乎要站立不住。
澜立刻察觉到了你的状态,他用力握了一下你的手臂,像是在传递力量,他上前半步,挡在你和暃之间,接过了话头:
“就依哥哥的计划行事,我们会做好准备。”
他直接为这次危险的会面画上了句号。
暃点了点头,最后意味深长地看了你们一眼——那眼神或许有计划落定的轻松,或许有对澜如此维护你的玩味,但唯独没有对你半分多余的关注。
随即,他身形一闪,迅速消失不见。
直到他彻底消失,澜才松开你的手臂,转而揽住你的肩膀,低声道:“我们走。”
你失魂落魄地由澜半扶半抱着,离开了这片被月光照亮的残破神庙,重新潜入黑暗里。
来时怀揣的微弱希望,此刻尽数化为灰烬,只剩下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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