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珩年说得很慢,像是在冗长的记忆中找寻那为数不多的温馨时光,仿佛有了这些记忆,他就拥有了无限希望。
“其实那个本子最初买回来的时候,是想用来做我的成长记录的,但是我很快就被叔叔婶婶给接走了,于是那个厚厚的记事本就成了爷爷记账用的。”
林珩年说到这里,似乎哽咽了一下,他很轻很轻地呼了口气,语气如常:“等到再次接我回来的时候,那个厚厚的本子才只用了四页。他又被叔叔婶婶骗走了一笔钱。账只记到了第五页。”
裴以绥一直沉默着。上次听林珩年讲他和林庆国的事情时,他只从那些少得可怜的字眼中窥见过很小一面关于爷爷的形象。那种形象是隐忍的、敦厚的、还带着一点点可怜和无奈。
这次再从林珩年口中听,好像又得到了一个不一样的爷爷——
俏皮的、有生活气息的、得意的、慈爱的……更像是一位不走寻常路的长辈,就连爷爷两个字,现在听起来也和当初不一样了。
“爷爷他很爱你。”裴以绥笃定地对林珩年说。
“是啊,他很爱我。”林珩年接着说:“那么厚的记事本,除了前五页,写的全部都是关于我的事情。只有爷爷是真心爱我的,我不喜欢他的视线放在任何人或者事物上,总是借着学习的名义在上面乱涂乱画,他从来都不生气,我留下的所有痕迹他都小心地保留了下来。”
“如果不是林庆国恰好在这个时间段找上门来,把爷爷的东西还给我,这个小小的记事本可能永远都不会回到我手中。”
林珩年的话语中感受不到一丝一毫的高兴或者庆幸,就连刚才说到动容的地方那一点哽咽,也完全被隐藏了起来。
“爷爷一直在保佑你。”裴以绥低头亲了亲他的头发,“他一定也在为你拿回自己的作品而高兴,他是你人生中的第一个观众。”
“我喜欢这个说法。”林珩年笑着说,语气比刚才欢快。
“哥哥,看我。”裴以绥忽然语气严肃地对林珩年说。
林珩年没有转过身,只是轻轻问道:“怎么了?”
“你知道的,今晚我为什么会回来。”林珩年不愿意转身,裴以绥就自己起身翻到外面,跟林珩年面对面,“还记得我很早之前对你说过的话吗?”
“……什么?”林珩年有些在状况外,他的眼睛在微弱灯光的照射下格外璀璨。
“坦诚和拥抱。”裴以绥说着,伸出左手擦了擦林珩年即将滑落的泪珠,“这么多年,忍得好辛苦啊,在我面前还要假装无事发生过吗?哥哥那时候那么小,一定很无助吧。”
林珩年瞬间眼框通红,耳朵中像是有海浪席卷而来,一圈接着一圈,将其他感官弱化,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像是被浸在海水里,冷得他忍不住细细颤抖起来,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但是眼眶中的泪水始终不肯落下,一如他这个人一样,沉默又倔强。
委屈的人从来不会主动说自己委屈,但是只要有人开始在意自己的委屈,那么那些曾经被刻意忽视掉的无助和不甘就会卷土重来,瞬间击破心理防线。
“没关系,我们可以慢慢来。”裴以绥凑上去亲了亲林珩年发热的眼皮,那些原本蓄在眼眶中的泪水在林珩年眼睛闭上的一瞬间滑落下来,又迅速没入发梢。
“就从拥抱开始吧。”
他说完之后就伸手把林珩年揽入怀中,清瘦的身体一直在微微发抖,像是忍耐到了极限而产生的身体反应。
“从现在开始,不用再忍耐了。”
林珩年一直觉得自己忍得挺好的,如果不出意外,他能够一直这么忍下去。
可是,裴以绥出现了。
他跟自己说,不需要一个人忍耐了。
林珩年忽然觉得好难过。
他哽咽一声,额头抵在裴以绥胸膛,双手紧紧抓住裴以绥的衣摆,像是抓住海面上唯一一块浮木。
“裴以绥,那首歌……是我答应好……送给别人的,我食言了。”林珩年哽咽得说不出话,他即便是哭也是悄无声息,裴以绥胸前很快就湿了一大片,一句话被林珩年说得断断续续。
林珩年不说自己多难过,但是裴以绥却好像感同身受,心脏又酸又疼。
“不算食言,才不是食言,哥哥明明自己也受了很大的委屈,我们一起去跟那个人道歉。都这么难过了还在惦记着这个承诺,哥哥就是世界上最信守承诺的人!”
裴以绥有些手足无措地安慰林珩年,他隐约明白了,或许这件事情才是林珩年这么多年一直放心不下的。
“没有了,全都没有了,是我的错……全部都是我的错。”
林珩年哭得好伤心,他不断地摇头,越来越难过,身体逐渐蜷缩成一团,表现得非常没有安全感。
裴以绥只好一边抱紧林珩年,一边轻拍对方的后背安慰。
林珩年窝在裴以绥怀中声音呜呜咽咽持续了好久,直到外面喧嚣的城市也进入睡眠状态,一切全都静了下来。
就在裴以绥以为林珩年睡着了的时候,林珩年哭得有些凌乱的脑袋忽然动了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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