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治放下手中的笔,从密密麻麻的公务中短暂地脱离出来:“进。”
不过片刻,女子挟着属于外头的味道悄然而至,瞬间打乱了属于殿内的烟香,不过很快又被包裹其中,看似融为一体。
“你怎么来了?”周治站起身来,身旁的常喜早已去了前头,接过宫人们上的茶,并将其放在他们每回见面
时坐的桌案上。
周梁清不语,也自主免了虚伪的客套和礼数,于一旁的座位上坐下,举止投足之间皆是与以往截然不同的疏离和冷然。
周治似乎是习惯了周岚清平日里丝毫不讲礼数的做派,以至于如今周梁清如此相似的做法,他也没有表露出任何不适,而是颇为自然地坐于另一头,开始静静地品茶。
两人所在的位置与摆放的朝中要务的书桌离得相近,若是周梁清肯微微一扭头,就能看清其上的文字。
可她并没有,只因其无比清晰上头会陈述着什么内容。因此在沉默过后,那独具清傲的声音响起,灌入了身边人的耳中:“皇兄,让我去和亲罢。”
周治扶着茶杯的手一顿,抬起头时,脸上浮现些许不悦:“怎么忽然说这些?”
两人的关系早已不同最初那般,也或许从未真切过,只是在凌清宫出事后就彻底撕破了脸面,可即便如此,彼此的性子又令他们维持着表面的和谐。
而着和谐又是那么岌岌可危,只要有一人不想继续下去,就会立即坍塌。
“北朝已然提出和亲,就用我一人换吧。”
周治盯着眼前的女子,想在她脸上捕捉到什么其他的表情,可惜没有,唯有一片坦然和从容。
可就是这态度,竟无形中刺痛了他,只因其从前深知周梁清与他无疑是同类人,虚伪藏拙,惯于匍伏在暗处,伺机而发。
但此时她的这般作为,竟已然超脱了于从前,倒有了几分周岚清的模样。这让他感到心慌,这让他意识到,同类彻底消失了。
想至此,周治竟不自觉开口:“此事你不用插手。”
闻言周梁清反倒有些意外,她缓缓转过头来,眼中开始展现些许疑惑:“若皇兄不想我去,又何必将风声放给我?”
这句话打得周治如梦初醒,他那原本被感性左右地有些摇摆不定的心思立即收了起来,只是一时间没有多言。
周梁清看在眼里,面上虽依旧是一派淡然,但难免不生讽刺,于是又回过头,不远处的香炉再次映入眼底,一如他们初次相认的场景。
“皇兄,你还记得幼时在书院的日子么?”
周治听其所言,自以为料定她这是准备打感情牌,
眼中的理智不断回笼,心中也渐渐安定下来。
周梁清却不管他的想法,更不在意他的回答,而是自顾自地往下陈述:“有一回,你掏了条蛇来同我观赏,头次见蛇,我受到了惊吓,便要你丢远些,可你并没有,反倒是把玩手中,看着十分喜欢。”
“又过几日,我克服了心中惧意再次赴约,却发现你已然将那条小蛇的尖牙全然拔了个干净,我以为你是为了我,可奈何性子内敛,只得旁敲侧击询问,不曾想,竟是你怕自己受伤而作此下策。”
“可皇兄,”周梁清敛下了眼帘,似在遮盖着什么情绪:“一条不具毒性且拔了所有牙的小蛇,又能活多久呢?”
也就是从那时候起,周梁清便知道周治并非等闲之辈,他的冷血无情,在当时已经初具雏形。
如今他轻易介入北朝纷乱繁杂的内政,却又赌错了阵营,以至于大燕损失英勇的将领和大片的边疆土地,而北朝新帝却在此时指名求娶大燕直系公主,当下符合条件的,也只有她一人。
“所以,你从那以后就再也没有赴约,是么?”
周梁清眸中没有任何波动:“是。”
紧接着就是长久的沉默,过分的安静逐渐形成了怔忡不宁而又干脆彻底的寂然。
周治的手早已从茶杯上挪开了,就如同两人早就不复存在的那段算得上美好的过往。
片刻之后,他从嘴里冒出一句:“想好了?”
周梁清看不清对方的神色,也看不清自己的,可她眼前却不断浮现出姐姐的脸,还有那个心仪的男子,然后就是记忆中迷迷糊糊早已过世的母亲。
“想好了。”
御书房的窗边,一只蝶开始忽闪忽闪地扑腾起来,亮得夺取人目光,流转之际,飞出了皇城,又入了京中一处不显眼的府邸。
戚长安似有所感地抬起头来,那只蝶轻巧地落在了桌案一侧,他耐心地盯了好一会儿,并未有多举动,才勉强留住了它。
只可惜下一刻,房门被忽然开起,伴随着地是书童的声音:“公子!宫中来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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