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仲淹一边自我检讨,一边写?好了回信。
在信中,他不像秋闱那次一样?,提前安慰小弟子“就算没考上举人也没关系了”,而是反复表示“依你?的天资考不中进士才是怪事呢,尽管放心去?考吧!”
范仲淹并非空穴来?风。
每一次,当他寄出?一篇自己精心挑选的好文?章后,小弟子的回信文?笔就更娴熟精当一点,似乎有意在展示自己的进步似的。凡是当过老?师的都知道,能不断给予正反馈的学生,有多么让老?师惊喜。范仲淹沉迷在“师父”的角色里简直无法自拔,恨不得把毕生所学隔着纸笔,统统灌入那赵宗肃的脑海中。
可惜,可惜,西北边关现在离不得他。
官家亦无召他回汴京的意思?。
范仲淹满怀心事地写?完了回信,装入信封,一气呵成。
忽然,他似乎想?到了什么:“今年的春闱是在什么时候?”
“就在明日。”亲从说道。
范仲淹扶额:“那我这封信,便?是写?了寄过去?也没用了呀。”
里面全是安慰小弟子的话,寄过去?后一切都尘埃落定了。他再怎么安慰也没用。
思?量再三之后,范仲淹还是信封揭开,里面的内容掏了出?来?:“再等等,我近日又?偶得一篇文?章,还须好生酝酿一番。等补完了,一齐寄予宗肃,说不定还能在殿试前帮帮他。”
亲从在心中暗道:您就那么笃定,他能通过春闱呀。
表面却道:“可是滕大人托您写?的?”
“正是。”范仲淹说:“你?若不相信,就等着瞧春闱的放榜吧。再过个一旬半月的,咱们也就该知道了。”
亲从:“……”
他摸了摸自己的脸:难道自己表现得有那么明显吗?被?范公一眼看透?
心中却暗暗地较劲了起来?:他就不信了,就算、就算范公的弟子是神童绝非凡类,足以进入春闱,他的名次也绝不会比纯仁公子高的!纯仁公子可是他看着长大的,有多聪颖他心里有数!
半月后,亲从灰头土脸地出?现了。他拿着刚从驿马处得到的邸报:“启禀范公,今科的春闱放榜了。”
范仲淹含笑道:“哦?看样?子,你?已经看过了?”
他顿了一下:“我那小弟子榜上有名,是也不是?”
亲从:“……您是怎么知道的。”
“看你?那表情就知道了。”
范仲淹一手揭开了邸报,一手捋着胡子,口中碎碎念道:“纯仁是怎么回事?怎么被?他入门?还没一年的小师弟超了过去?……”
忽然,范仲淹想?到了一个可能。
范纯仁是他寄予厚望的长子,是由?他亲自教养长大的。但赵宗肃这个名义上的弟子,他却素未谋面,只能在信中指点两句。从衣食住行,到言传身教,全是由?梅尧臣一手包办。
难道说……他范仲淹为人师表的火候,比不上梅尧臣吗?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范仲淹强行压下那个可怕的猜想?,但眼前的事实仿佛是最好的证明:邸报之上,今科春闱的头名,赫然是赵宗肃的名字。
梅尧臣教出?的赵宗肃。
范仲淹:“……”
这下子灰头土脸的人变成他了。
范仲淹闭了闭眼,仿佛面对不敢某个被?验证了的猜想?:“纯仁又?是怎么回事?怎么还不及他入门?一年的师弟?”
亲从:这是您说的,可不是我说的啊——
“阿嚏——”
范纯仁猛打了一个喷嚏。
在众人忧心的目光之中,他揉了一揉鼻子:“我身体?无事。说不定是喜报已经传到了西北,父亲正为我、为小师弟高兴也说不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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