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田氏不通文墨,信服了,甚至说:
“这都还是其次,这字就是那些苦读多年的太学生见了摊前的木牌子,也没有不夸的,足见是我女儿天分好,才多久就有这样的功夫了,若也能治学为官,少说是三公九卿级别的!”
听的季胥一阵心虚,总之田氏信服了就好。
她如今的厨艺,也推说是在宫中为奴时偷学的,田氏没有不信的。
甚至到外头去说,她女儿在娘胎里就会拿厨铲了,是得神仙指点过的,打小就有天分,如今这“卤”,都是她女儿自个儿琢磨出来的,别人越夸她女儿有能为,她越是受用。
一家子穿了不怕水的木屐子,向交门市去了。
田氏驾车,季胥坐在车前,后面放的是盖好的双耳陶盘。
她们孩子不好坐,跟着车走过去,一路都兴高采烈的,叫唤道:
“卤食,卖卤食欸——”
巷子里的孩子们闻声而至,一路伴着吆喝,惹的路人问:
“卤食?何为卤食?”
“季氏独门卤汁浸煮为卤,吃着香透里肌,咸鲜回甘,鸭掌、鸭头也有,猪肝猪耳猪蹄也有,妹妹买回去,就酒下饭都是极好的,我的这些孩子们,也都是爱极了的,吃了追着还要呢。”
田氏说的那妇人动心了,当街就说要看看。
“我家那口子好吃猪肝,每年都要做十来斤的腊肝,就是外头的切肝也不知买了多少了,倒不曾吃过卤肝。”
田氏前后张望了,将车勒停在路边。
季胥用匕首片了点卤猪肝给妇人尝。
这妇人细嚼了,只觉入口即化,未咽先滋,点头道:
“这卤肝好,给我来一份!”
季胥的手是洁净的,搬了刀俎来,现切了一份,盛在妇人的食箪里头。
这附近百姓到交门市去买熟食,都会自己携了食箪,就是遇上空手的,季胥也有备一些东郊灞桥买来的黄麻纸,但这纸粗糙,不防汁水,带了食箪的都不好用这个。
“哪个让你们在路边卖的!”
只见有皂服市吏来赶,好在她们也卖了这一份,田氏一面说些好话,一面驾车走了,吆喝着进了交门市。
这处是长廊式的列隧,总的有四十重,隧道中罗肆成百上千。
交门市的特色便是大食肆少,以市井小食居多,煎鱼切肝,韭卵炙豚,醴酒乳酪……
那些坐拥大廛室,也就是库房的大贾们,多是山南海北贩卖货物的,他们货积如山,低买高卖,有六谷五蔬、金银铜器、绫罗布匹……
这会刚好击鼓令市,渐渐的进来人,她们一家到了市内。
只见那郑、钱两家,早都在那摊子附近,等着观望了。
她们将这些双耳盘摆在案上,牌子立在摊前。
郑家生意冷清,已经无望租赁这位置了,来这凑热闹的,问道:
“这上头写的什么?”
“卤食,我家是卖卤食的!”
田氏道,不等细问,便卖力的吆喝起来,
“卤食欸!卤猪耳猪肝猪蹄——鸭掌鸭头——走过路过,瞧一瞧看一看欸——
价钱公道,滋味美妙,小孩吃了不哭不闹,大人吃了酒满杯,老人能不能吃?老人也能吃,吃了饭七斗!力大如牛!”
说的一圈人都发笑,就是不买,也要站住听上一会。
季胥趁着田氏说笑话似的吸引人的工夫,各取些卤食片成小份,用签子分给看客品尝。
“你怎么给我们吃凉的呢?”
钱姑也伸手得了片猪耳,故意唱反调。
“这卤食本就是热制冷吃的,就是现卤上热的来,也是要晾凉了再改刀装盘。”季胥道。
“哦,就和切肝似的!”
人群中有百姓应和道,他们拿到这卤食,酱色红亮,送进嘴里嚼了。
“嗯!味深入骨!”
“不错不错!”
“炮鸭煎鱼烂羊胃,炙兔鸡熬鼋鳖羹,什么新鲜的我没吃过。”
一个须髯银白,手持折扇,身着半旧长袍的老叟从这处穿过,不以为意道。
“是程公他老人家回来了。”
这年过六旬的程公也是安陵邑人氏,曾为尚书令,因无心居官而主动退职,云游四海。
“您老人家从云游齐鲁回来了?那地方风光可好?”
这老叟虽为士大夫,却不讲究“千金之子不入市”,好在一些市井热闹之地游览,因此这附近百姓多有认识程公的,还能与他说几句话。
“这程公云游各处,尝过千百种吃食,就是蒙上眼睛,也知道这菜里加了什么佐料。”
“这卤食,您老人家在外地可有见过?”
程公道:“虽未见过,却也能猜着了,不过是浸煮而来。”
这程公的目不斜视,令大家议论纷纷,季胥听说了,主动道:
“程公说的不错,可浸煮只是其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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