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城老爷出来问了,画儿只说:
“哦,是药肆的,来送咱家的药。”
好在阳城老爷没有多问,他给一家故交递了拜帖,正要到人家家里去,使唤画儿去交门市给他雇马车,画儿为难道:
“没钱,雇不起车。”
“哼。”
阳城老爷将袖子一甩,自己驾了家里的羊车去了,羊脖子上的铜铃叮叮当当响了一路。
“阳城老爷,出门呀,到哪里去?”
阳城建也不搭理附近的街坊,待他走远了,他们在背后嚼舌,
“一听这声响就知道是他家的羊车,出门两步路也得乘车,还不如宰了那羊,一家吃顿好的呢。”
家里,
画儿将药煎了一剂,捧给申氏喝。
“才说药肆不肯赊欠,怎么又得了药?”
申氏道,她一到春天就犯咳症,吃药才能好点。
可家里没了爵位和封邑,如今的日子只出不进,就是当年带来的一点薄产,也都用尽了,家奴也卖得只留了一个,她的陪嫁都当的不剩什么了。
日子眼看都要过不下去了,也不知夫婿今日出门是个什么结果,光想想,她又咳了两声。
“听说巷子里的姑子们都在田家编蓑衣,挣两个钱,女儿也想去。”
丝娘穿一身半旧不新的素襦裳,身子也单薄,替申氏捶了背说。
“不可,你是千金之子,怎么能和那些人混在一起,日后旁人怎么说?你还没嫁人呢。”
申氏反倒咳的更厉害了。
丝娘忙的捧了画儿手里的药来,“阿母,先喝药。”
申氏喝了,想起来问道:
“你这丫头,我问你话,怎么半天不言语?这药哪来的,难道是你偷来的,抢来的不成?”
画儿这才说了实话:“药肆的伙计送来的,说是田姑子替咱们结了药钱,还抓了两副药来,盼着夫人身子好转,闲了一处说话。”
申氏将手上的银镯褪了,命画儿拿去当了。
“这是夫人最后一件陪嫁了。”画儿道。
“早晚都得当,我们不好欠她家的。”
这日,申氏乘了羊车,带着画儿到田氏家里去了。
田氏得知她们主仆要来,心想,可得替女儿把事办成了,备了果子和点心,扫榻以待,又叫孩子们去屋子里玩去,别在这里唧唧呱呱的。
听见羊车的铃铛作响,忙去迎了。
“申夫人,里面请,里面请。”
画儿进了院子,只见厨房那里探出个头来打量,想必那就是田家叫金豆的,不愧是市井人家,给丫头起的名字也金呀银的,显得俗气,画儿不禁挺直了腰板。
田氏引着申氏到榻上说话了,画儿在门外等,只见金豆进去伺候了茶水。
出来时,到她边上,手里抓了一把肉脯给她。
“这是我家小姐做的,是鹿肉脯子,可香了,你拿着吃。”
这是田氏事先要她和那画儿多说两句话,金豆就来搭讪了。
画儿才吃的清汤寡水,嗅到肉脯的香气,借着理发髻,偷偷的咽了咽口水。
“不必了,我吃不下……哎!你做什么呢!”
只见金豆抽了她手里的帕子,将这些肉脯包着塞给了她,便去厨房看火了,家里是要留申氏用晡食的,甭管她愿不愿意,田氏让事先预备了。
她不在跟前,画儿才悄悄的吃了一块。
香!
说不上来的香,她多久没吃上肉了,接连的吃了两块、三块,余的包好了,藏在衣裳里。
金豆悄悄的在厨房的窗根下瞧了,见画儿馋的那样子,吃了却又擦了擦嘴,依旧冷冷的样子,不忍扑哧笑了。
里头田氏请申氏吃茶吃果子,拉了几句家常,慢慢的说了正事:
“我家女儿手艺好,得了黎家送的一间店肆,可惜烧毁了,要拆除重建,常听说阳城家的祖先乃是修皇宫的,如今的家主也通晓建楼筑墙,我家愿出五十两银子,请阳城老先生来主事我家店肆的修建。”
画儿在外头隐隐听了,倒抽一口气。
若搁以前,家里自然看不上区区五十两,可如今穷了,夫人的银镯才当了一两半银钱,又能支撑多少日子呢。
五十两,能值得两匹马,若省着点,也够吃用几年了。
申氏却不为所动,拂袖走了,田氏追了说:
“这是怎么了,价钱不公道可以再商量呀,怎么抬脚就走呢?”
“这话以后不用再提了,你也说了,阳城家祖先是修皇宫的,后人却为小贩庖人做事,岂不是丢了前人的脸?画儿,将药钱给她,我们走。”
画儿叫了几声的夫人,申氏却是片刻不停走了,她只得将一两银子塞给了田氏,急忙追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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