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变得不对劲了。
他“意外”地被二皇子选为了伴读,这已然是他计划之外的事情了。而现在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他现在——起码现在,应该随着其他人一起,离开这里,回家告知父母这个消息,可能会让他们惊讶、害怕一会儿,但是最终也只会叹气,告诉他要做好哪些准备,要好好记得在明天辰时又回到这里……
“——抱我回去!”
而不是被二皇子从一堆人中叫出来,随意地、轻蔑地命令——和使唤一条狗没什么区别。
他伸着一只手,另一只手还抓着一只象牙小鼓。那是由张公公送来的,被由一众的婢女捧着送到他轻易可以伸手拿到的高度。那些物件各个精美无比,明亮珍贵的颜色,挤挤挨挨堆在他面前。二皇子雪白的脸也被映衬的更加莹润漂亮。他垂着眼皮,长长乌黑的睫毛却翘着,有些不高兴的耸着鼻尖。
散漫、毫不在意。
似乎这一切都再平常不过。
连对着任何一个人,
已经习惯被所有人毫无底线听从照顾的样子。
谢家是京城世家之首,于是他从小就知道他与别人的不同。
在他的世界里,并不存在任何同龄人的影子。他没有玩伴、甚至也不承认那些堂的、表的、远的近的所谓兄弟。
太蠢了。
甚至连眼神都藏不住的害怕。却因为长辈的叮嘱教导,不得不靠近他、讨好他。
他对这些人是怎样的?
他记不得了。
但毫不掩饰轻视的态度,渐渐的,也再没有人愿意接近他了。
而现在,身份对调。
江偃书却不是那时的他。
他当然明白,江偃书同他是不一样的。
你是不能从他的言行里察觉到这种傲慢情绪的,相反,他如此一视同仁——对恨对爱、对人对物……一样的毫不在意、毫不珍惜。
他露出这样冷酷的神情,可那双眼睛却惊人的美丽。
带着孩童的天真,还有似乎一切都拥有后的了无乐趣。
你看着这双眼睛,开始不由自主地战栗,想要哭泣、请求……请求他看向你——
谢容玉甚至真的觉得他是曾被这双眼深深看过的。
……
在最疯狂、傲慢的那年,他曾经随着风流爱游历山湖的二叔去过骊山,那山极尽蜿蜒崎岖,可山顶却建有一座神庙。
那里只有一位老僧人,还有他收养的孩子。
他们不被允许进入。就算他们捐足了香火。
他二叔却愈发对里面供奉的神好奇起来。
夜晚,他们从庙宇后面的高墙翻了过去。
也不知这荒郊野岭,这庙宇高高外墙内却异常地精致华美,夜晚天色昏暗,这庙宇墙沿悬挂的夜明珠却愈发明亮温暖——
他们踱着步子,小心翼翼地打开最中间的那扇门,
身边的一切都安静下来,
山丛的蝉鸣、风吹落叶的扑簌……
甚至外面明珠毫不可惜地悬挂,里面却只有一只孤零的红烛。放在金碟里,被一双手捧着。
橙黄色烛光被屋外吹来的细细的风吹得摇摇曳曳,照亮了底下雕像一点纤细指尖,还有在更深处阴影里逐渐明晰的脸,和逐渐显露锐利形状的眼眸……他们不自觉的高高仰起头,却在将要真正将那雕像面容看清时,眼前猝然一黑——
再醒来时,他们正躺在山下支起的帷帐里,就在他们出发的地方。
昨晚的记忆却开始模糊起来,好像昨天的一切不过是一场梦。
其实他们并没有爬上山,没有看见什么庙宇,也没有翻进去,
更没有看见里面那个捧着蜡烛的人……
或者说,
是“祂”。
谢容玉什么也不记得。
但他记得一双眼睛的影子、形状。
“祂”在看他。
这并不是能为人所言的,毕竟世人绝不能理解他那样一个“梦”。他也私心地不希望有更多其他人知晓那个形状。
他“失去了”那段记忆。
而他的二叔却疯了。被关在家里,开始整日整日的哭,整日整日地笑。甚至央求祖父,请求让他离去,去骊山,出家为僧。
所有人都说他疯了。
说他胡言乱语,被鬼魇了神魄——大屹哪有什么山叫骊山的!
更别说什么神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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