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雀爱热闹,人潮拥挤时便经常走丢。起初他看着来找自己的宣业说:“哥哥,我还以为你不会来找我呢。”
后来次数多了就变成:“哥哥,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找我的。”
等到一整场四季过去的时候,他们终于走到了花川。直到白雀提及分别,宣业才恍然想起来他们为何结伴而行。
相遇的时候,他仅仅只是为了给一只白雀带路罢了。
如今花川已到,确实该分别了。
白雀离开时并没有难过,他笑着说:“哥哥,我从灵山出来见到的第一个人就是你,弥鹿说过,这就是缘分,我们这么有缘,以后一定会再见的。”
白雀站在远处冲宣业微笑挥手,这是弥鹿教他的,是“再见”的意思。
宣业静静凝望着他,看着他走远,再走远,变成了很小的一点,像一只鸟飞远。
一只鸟雀能活多久呢?
宣业忽然想。
***
宣业回到仙州,前脚刚踏进不知春的门槛,明栖后脚就提着酒进来了。
“宣业,你可回来了!我可是十分想念你啊!”
宣业躲开他的扑拥,问:“终究都会再见,有何可想念的?”
他一问就把明栖给问愣了,不过很快明栖就捂着心口一脸受伤:“宣业,你我相别这么久,你竟一点也不想我,可真是令我痛心。”
宣业不再理他,抬脚往亭中去。明栖三步并作两步跟上,声音也跟着传来:“哎宣业,我这酒可是新酿的,你还没喝过,可要好好尝尝。”
那一日,宣业觉得明栖带来的这酒味道格外好,他喝了一杯又一杯,甚至向明栖讨了两坛新的。
他似乎喝得有些醉了,独自在不知春坐了两日也没想过挪动一下,但夜风吹过后颈时,他又感到自己是清醒的。
不知为何,他竟觉得冷了。
生死有命,久别想念再寻常不过,宣业生于天墟,他当然知道这个道理,但生命延续不尽,终有再见之时,便也无需想念,所以明栖说想念他,他为此困惑。
但是很快,他的困惑得到了解答。
不知春里也有鸟雀,宣业从前没觉得有什么不一样,但突然有一日,他看着那枝头的鸟雀在闹,竟觉心中惆怅。
明明枝头春意正闹,他心里却像是荒着一片秋。
他开始想念在人间遇到的那只白雀。
他好像明白想念是怎么一回事了。
他去了长乐天,问明栖一只白雀能活多久。
明栖告诉他,寻常白雀至多不过三五年寿命,若是得缘化形,兴许能活个几百年,不过生死无常,要是碰上大病大灾的,随时都可能会死。
宣业从不避讳死亡,但这一次,他竟因为死亡感到可惜。
他离开仙州去了花川,想见一面白雀。
但未能如愿。
后来过了很多年,他途经灵山脚下,又想起白雀,便决定进山去问问弥鹿白雀可曾归家?
但没等他问,他便得到答案了。
他在灵山脚下见到了白雀。
白雀已无法维持人形,冬日里的溪水寒冷,他半边翅膀浸在里面却毫无所觉。
“是你呀……哥哥。”
白雀的声音充满疲倦,却又含着一丝惊喜。
“你看,我就说过我们很有缘分吧。”
他没有太多力气了,宣业给他渡了仙气,听他继续说:“我原想最后该回来见一见弥鹿,毕竟我是他看着长大的……可是冬天太冷了,我飞到这里就飞不动了。”
“我送你去。”宣业轻声道。
“不用了哥哥。”白雀拒了他,缓慢地说着,“弥鹿见到我这个样子一定会很难过的,我自小就是弥鹿看着长大的,他总不放心我,我临死还要让他难过一场,这样不好。”
宣业便只能看着他。
“哥哥,你是特地来见我的吗?”
宣业道:“是,我来见你。”
白雀语气里染上了几分笑意:“那我岂不是让你也难过了吗,哥哥。”
“无妨。”宣业没有否认难过,只是说,“此行见到你我很高兴。”
“我也好高兴,哥哥,谢谢你来送我。”
白雀说起这些年去过的地方,见过的景致,遇到的人,一件一件讲给宣业听,宣业静静听着,仿佛也到过了他所说的人间。
在说完那些后,白雀已经很累了,他问宣业:“哥哥……你去过鸣春涧吗?”
宣业道:“不曾。”
白雀又道:“我经过南亭的时候听人说起过,说那里的花很好看,落花会顺着山间的水流下来,殷红一片,可惜我看不到了……”
“哥哥,你说,谁死的时候都会像我这样留恋人间吗?”
宣业垂着眸子,默了片刻才摇头道:“我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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