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吧,我送你回家。”他朝小姑娘伸出手,要去牵她,看到自己手上的血后,又改去牵住那截树枝的一头。
一大一小两个身影往巷外走,月光铺洒在身后,将两道人影拉得细长诡谲,似人似鬼。
“阿叔,你叫什么名字?”小姑娘仰头问。
那方沉默片刻,说:“谢羽。”
待他们走远,暗处的二人才显露身形,其中一人疑惑道:“那是云惬上仙?”
另一人冷冷嗤道:“怎么,没见过仙这种狼狈模样?”
“确实没见过。”许一经很诚实地道。
仙能一眼辨认魇,此事修仙世家无人不知,但方才那个叫阿青的小姑娘分明也是魇,云惬上仙却像是没认出来。
“师父,云惬上仙这是怎么了?”许一经问出了心中所想。
无泽这几年被叫师父叫习惯了,起初还会怒斥许一经不准叫他师父,更有直接动手威胁的时候,但许一经此人太犟,任凭被他揍成什么样,下回“师父”还是照喊不误,次数多了,无泽就连追究都懒了。
所以他直接略过那个称呼,道:“听你的意思,倒是很尊敬云惬。”
其实不单是云惬,就连提起宣业和别仙时,许一经也大都是恭恭敬敬称呼“上仙”,而且并非是因为习惯才这么叫,能明显听出他话里对每位仙的敬重之意,有浅有深,云惬正是后者。宣业也就罢了,别的仙有什么好敬的?
无泽不乐意听,便连语气里都带上了冷笑。
许一经却坦然道:“云惬上仙行善几百年,从未有缺,我敬他是应当的。”
“是么?”无泽转头瞧着他,“你当着一个罪仙的面,敬别的仙,就不怕我一怒之下杀了你?”
许一经面上没有丝毫害怕,反而是不解。他听得出来,这话里的威胁可有可无,但既然没有那个意思,何故又要说这样的话?
不过师徒终究是师徒,师父问了,他总归要答,便道:“师父若要杀我,一早便杀了,何需等到现在?”
无泽冷哼了声,偏过脸去,道:“我不杀你,你倒是得寸进尺,敢在我面前提别的仙。”
这几年待在无泽身边,许一经也有些摸清了自家师父的性子。对于他这位师父,凡事直来直去好过绕弯,哪怕最后免不了挨一顿打,将事情说开了便不算亏。
于是他道:“师父所图之事与仙州有关,不过,师父对仙州的仙似乎没有什么敌意,弟子自然是敢提的。”
闻言,无泽转过身来,打量他几眼,道:“没有敌意?许一经,你何时敢如此揣度我的心思了?”
“并非揣度。”许一经直言道,“当年师父不杀明栖,又因宣业上仙放过祝欲,弟子心中便明白,师父虽行事狠绝,但只要没有阻碍到师父所图之事,师父便不在意这个人是死是活,顺手杀了还是顺手放了,于师父而言并没有区别。”
无泽皱眉看着他,半晌,又忽然笑了声:“许一经,小瞧你了。那你说,你这么知道我的心思,我该是顺手杀了你,还是顺手放了你?”
许一经已然习惯这种恐吓,行礼道:“全凭师父心意。”
无泽伸指抬起他的脸,将他的神情仔仔细细看了一番,才放了手道:“许一经,我倒是看不明白你。”
“害得许家没落至此,被修仙世家厌弃,却又敬着仙州的仙,又同我这个罪仙搅在一起,手上不知沾了多少条人命,说起仁义道德时又很坦荡。”
“你究竟……站在哪一边呢?”
对于这份猜忌,许一经并不惊讶,因为这几年都是如此,虽然他早已说过自己是遵循本心,但师父并不信他。
不过时至今日,他也不想证明什么,只道:“无论如何,我都是站在师父这边的。”
无泽看着他,猜着他这句话有几分真几分假。但依旧是没有定论。
“许一经,倘若有朝一日你敢叛我,我一定会杀了你。”无泽笑了笑,又说,“我相信会有这么一天的。”
“……”
许一经难得语塞。他其实也很想不通,为何师父从来不信他,也从来不信窗下风的那位上仙。
师父与那位是几百年的情谊,而且不难猜到,师父能从业狱里出来多半也有那位相助的缘故。师父不信他也没什么,毕竟他们只做了短短几年的师徒。可师父连那位上仙也不信,他想不明白其中的缘由。
“师父。”许一经思忖了一会,还是开了口,“弟子始终有一事不明。师父为何谁也不信?是与当年遥明坞贺家灭门有关吗?”
他能想到的所有事中,也唯有遥明坞贺家一事最有可能。虽说是三百年前的旧事,但师父因此沦为罪仙,进了一趟业狱,出来后便说要倾覆仙州与天道为敌,若要寻个缘由,也只能是贺家的事了。
可就在他问出这个问题的下一瞬,一道强劲的力量便震在胸口,将他整个人震飞出去,钉在墙上,又砸落在地。
无泽踩在他肩上,弯身轻笑着问:“许一经,谁给你的胆子提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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