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话并不是在开玩笑,江昭生从起床开始,就处在一种脑袋昏沉的状态——只不过他都当成睡觉太多的后遗症,没有放在心上。
谁知,江晚怔怔地看着他,巨大的委屈和伤心淹没了她,她猛地转身,冲回了自己的房间,关上门,背靠着门板滑坐在地上,眼泪终于决堤。
易感期的心绪本就格外脆弱敏感,更何况,她悲哀地发现,不知从何时起,自己与江昭生之间的距离已经如此遥远。
是因为自己执意要出国留学吗?是因为没有像小时候那样,早晚缠着他,事无巨细地让他报备一天的流水账吗?
为什么江昭生像是指缝间的砂砾,她越是用力想要握紧,就流失得越快?甚至现在,他看起来...是想要彻底抛弃她了吗?
江晚此生最恐惧面对的事,就是江昭生不要她了。
——
被江昭生领养的时候,江晚已经到了懵懂记事的年纪。当时的江昭生并没有留长发,一头墨黑发亮的短发,却只留着最简单甚至有些土气的发型,导致那个小镇上都没有几个人注意到他过分出众的容貌,只当他是哪个读书读傻了、回老家来混吃等死的落魄青年。
而江晚,就是在看清他脸的那一刻,像被蛊惑了一般,开始执着地跟随着他,缠着他。
江昭生一开始的姿态,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无视——脸上总是挂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淡漠表情。但江晚还是从对方偶尔掠过她身上的、那双翡翠绿的眼眸深处,捕捉到了一闪而过的心软。
她在外流浪的日子受尽了白眼与冷待,太清楚什么样的人绝对不可能对她施以援手。而江昭生,跟他们不一样。她凭着野兽般的直觉,笃定地这样认为。
于是,她开始了数次三番的、颇有分寸感的“跟随”。她像个小尾巴,只远远缀在男人房子周围。江昭生出门买菜,她会悄无声息地出现,试图帮他提那看起来轻飘飘的购物袋。
每次“跟随”结束,江昭生有时会塞给她一些食物,有时会直接给她一点零钱。江晚总是小心翼翼地存放好,内心偷偷期盼着他正式收养自己的那一天,到时候,她要把这些钱全都捧给他看——你看,你给我的,我都好好留着呢,我没有乱花。
但江昭生好归好,界限却划得异常清晰。他不允许她跟进家门,也不允许她长时间蹲守在附近。男人和少女仿佛打起了游击,江晚最后只好退守到他家后门一个不起眼的小巷子角落里,隔一段时间,就悄悄探头张望——他出门了没有?他回来了吗?
那年气温转凉的季节,她在那个偏僻的巷子里,因为一场突如其来的高烧昏倒在地。对于她这个年纪、长期营养不良的孩子来说,一场持久不退的高烧,足以损伤神智,甚至夺走性命。
江昭生不到一天就发现了她的失踪。江晚后来才知道,原来他每天都会不动声色地确认她的安危,也早已看穿了她无数次笨拙的、“不光彩”的偷窥行径。
在儿童医院醒来,江晚穿着出生以来最柔软舒服的衣物,手被男人牢牢握在掌心。
她头晕眼花,却咧着嘴笑。
后来,江昭生为了让她接受更好的教育,带着她搬去首都。
周围的街坊邻居在背后指指点点,说这个小乞丐可真精,谁能想到这个看起来普普通通的年轻男人居然这么有钱?怕不是个低调的富二代呢?
啧啧,年级这么小就...以后要发达咯。
可别是个吸血鬼。
江昭生默默抱起她,用手掌擦掉她委屈的眼泪,然后扭头,冷冷地瞥了一眼那些窃窃私语的街坊。
“别哭,小晚...”他转回头,声音很轻,带着一种奇异的哽咽,“你哭...我也想哭了。”
说完,他那双漂亮的绿眼睛里,竟真的氤氲起一层薄薄的水光,映得眼眸更加剔透。江晚顿时慌了神,手忙脚乱地止住自己的眼泪,用小小的袖子去擦他的眼角。
江昭生的睫毛被打湿了,黏成一簇一簇的。他却朝她露出一个温柔傻气的笑容,说:
“你看...我们就是天生的父女啊...心连心,你不哭,我也不哭了。”
——当初为什么要那么执着地缠着他呢?
或许只是因为第一眼看见他时,就觉得他独自站在湖边的身影,那么好看,却又那么寂寞。好像...找不到任何一个必须活下去的理由和牵绊。
江晚一眼就“看上”了这个新来小镇、总是独自去湖边散步的漂亮男人。好几次,她都以为对方是要轻生,不顾一切地跑过去,死死拉住他的衣角。江昭生被她拽得愣住,随即有些啼笑皆非地看着这个眼神倔强的小女孩:
“...小土匪?”
他看起来,很需要一个与这个世界产生连接的、牢固的关系。而江晚觉得,自己孤单,他也孤单,不如就凑在一起搭伙过日子吧,至少,自己还能比他显得更乐观、更坚强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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