盯着天花板繁复的水晶吊灯,温令仪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答应周见星去散步。
为了那点可怜巴巴的期待眼神?为了……那点虚假的陪伴感?还真是活受罪。
浴室水汽氤氲,也化不开骨头缝里的疲惫和脚上尖锐的痛。她挑开水泡,药膏带着薄荷味的刺激感抹在破皮的伤口上,凉得她倒抽一口冷气。
换上丝滑的睡衣,任由自己陷进那张宽大得离谱的床。真丝床单冰凉地贴着皮肤,空旷感像冰冷的潮水,无声无息地漫上来,淹没了脚踝、膝盖、胸口,最后是口鼻。
太安静了。静得能听见自己血管里血液奔流的噪音,像空旷管道里呼啸的风。
她闭上眼睛,黑暗里立刻浮现出周见星的脸。那双被棕色眼线勾勒得更圆、更亮的眼睛,在河边昏暗灯光下,在她抽回手的那一刻,瞬间蒙上的那层水汽——像被打湿的幼兽,茫然又受伤。
还有那句黏黏糊糊、带着颤音的“喜欢你……不只是那种喜欢”。
真诚得……像个傻子。像个把心掏出来,血淋淋捧到你面前,还怕你不喜欢的傻子。
一股没来由的烦躁涌上来,夹杂着一种更深、更隐秘的渴望。
她开始怀念周见星身上的温度。不是情欲的滚烫,是另一种恒定的、带着活人气息的暖意。贴着她时,就像一块温热的、会呼吸的玉。
在温令仪精心扮演、华丽却冰冷的,幻梦一般的生活里,周见星是她唯一能抓住的一点真实。
那真实搏动的心跳,就在她耳边,咚咚咚,每一声都在叫嚣,看,有个人在为你心跳不已。
如果那个小傻子现在就在这里……温令仪的手指无意识抓紧了冰凉的床单。她大概会从背后死死抱住那具温暖的身体,像溺水者抱住浮木一般。
她会把脸埋进周见星带着廉价洗发水甜香的颈窝,听着那有力的、有点急促的心跳,数着那规律的脉搏,或许,这样能睡个好觉?
这个念头像一簇危险的鬼火,瞬间燎过荒原。
温令仪猛地睁开眼,瞳孔在黑暗中适应着模糊的光影。她抬手用力揉了揉眉心,仿佛要把那画面从脑子里抠出去。
危险。太危险了。
河边散步时,如果没穿那该死的刑具……她盯着自己涂着药膏、在黑暗中微微反光的脚。
如果……能再走一段呢?就那样,两个人都不说话,只是并肩,听着河水流动的汩汩声,感受着身边另一个人的存在……
那种感觉,像……像什么呢?像死水里,短暂地注入了一股活泉。
她用力甩了甩头,发丝扫过脸颊,有点痒。不能再想了。
等游戏结束,等周见星离开她的生活,她总会重新习惯的。习惯这空旷的牢笼,习惯这张冰冷得能冻死人的大床。习惯这漫长、平静、死水一潭的生活。
其实,人就是这样。越是害怕分离,越是下意识地就预设好分离的结局。
手机屏幕在黑暗中突兀亮起,幽幽的蓝光刺得她眼睛发酸。是周见星的消息。一条问她是否安全到家的微信。她一直没来得及回复对方,于是周见星又发了一遍。
是真的关心?还是……客套的流程?
她手指僵硬地敲字:
「到家了,放心吧。」
消息刚发出去,下一条就迫不及待地跳了出来:
星星:「到家了就好」
星星:「今天晚上温姐姐过得开心吗?以后晚上我们也一起吃饭好不好?」
开心吗?
温令仪怔住。脑子里闪过周见星穿着白裙子,安静地坐在窗边,像一株兀自绽放的百合。在略显粗糙的笨拙妆容下,那双眼睛亮得惊人。
当然……是开心的。除了那句刺耳的“30出头”。
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颊。皮肤依旧紧致光滑,但心底某个角落,有个冰冷的声音在提醒,青春早已是流沙逝水,没有多余的时光可供挥霍,这颗心,也经不起再碎一次了。
人怎么能蠢到重蹈覆辙?
所以,不行。不能“以后也一起吃饭”。
保持距离。若即若离。
像在悬崖边上跳舞,再往前一步,就是粉身碎骨。她怕自己真的会……陷进去。
只是,怎么回复才能不让周见星伤心呢?
她实在不想看见周见星受伤的神色,和那双蒙上水雾的眼睛。
指尖悬在屏幕上方,斟酌着回复的字句。
水月画廊-温令仪:「开心。有时间的话再一起吃饭吧。」
屏幕那头的周见星显然没听懂这层冰冷的婉拒。一个花开富贵、金光闪闪的老年表情包瞬间蹦了出来,又像被烫到一样飞快撤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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