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鞋的鞋跟在瓷砖上咔哒、咔哒跑远,转瞬间,只留下些许余韵。
空旷而宽敞的走廊上,时钟滴答声还在持续,“滴答”、“滴答”——
不知滴答声又响了几百余下,那暗黢黢的、仅有十几厘米宽的通风口,开始一点一点,传来细细碎碎的摩挲声。
通风口里光影闪烁,如若有人此刻站在外面,便能看到床板旁边那背部弓起的黑影。
当他把撑在膝盖上面的手,从额头上挪开的时候,率先响起来的便是铁链碰撞的脆响。
铁链这玩意儿,人一旦提起来,脑子里一般都会想到野禽,毕竟这些不通人性的、缺乏管教的东西,如果不被铁链拴着,就会出来作威作福,乱咬一通。
坏狗,恶狼,都是这样的……
将视角移进屋子里,台灯照亮的一侧墙壁上,清晰地映出了扭曲的一团山陵,一团不规则肉瘤,这团“肉瘤”以双腿折叠在胸前的姿势坐在床边,双手往两边撑开,撑到一定限度,便以不堪重负的轻盈脆响告终。
他双手中间的铁链动了,活动范围被禁锢,动作幅度不能大。
当他的脑袋从双臂圈起的狭小空间里抬起来,一张凌厉阴暗的侧脸也随之露出时,才让人反应过来,原来铁链拴的不是生禽,而是活生生的人。
男人如同生锈的机器,缓慢地站起来,缓慢往门边挪,再一点点慢慢蹲下,把带着手铐的胳膊伸出那道通风口,将碗端进来。
瓷碗碰到通风口,里面放着的一副勺子因此发出声响,勺子的款式比较奇特,是细长条的,用来舀东西的勺面很细窄,几乎舀不了大份额的饭菜。
喜欢狼吞虎咽的人用这款勺子简直是灾难,但对于谢宥、对于嘴上戴着嘴笼的谢宥来说,这勺子起码能让他塞进去,吃上一星半点。
谢宥只是将碗端进来,但并没有吃,他重新倚靠在床边上,脸颊侧躺,靠住床冰凉的表面。
他拿出手机来看。
装饰性的手机。
被全面网络屏蔽的手机就是报废的电子设备,毫无作用。
谢宥已经被关在谢家一周左右了。
把悯希送去小镇,谢宥花费一周时间挖谢家的股份,试图争取和沈译阳对话的话语权……在即将成功的那一刻,被认为他疯了的谢长山使计关进了屋子里,与世隔绝。
给他做饭、送饭、一起住在谢家的管家一起和他与世隔绝。
谢宥点进手机相册,点开一个备注着【他】的加密文件。
看里面的相册,是他这几天为数不多的娱乐活动。
加密相册里一共有两张照片,都是同一张粉津津的脸。
谢宥从来没主动拍过悯希,那么照片是怎么来的呢?
谢宥也想问谢恺封,究竟是怎么在他没网、不能通话的手机里,发送过来这几张照片的。
也不发多,就发这么两张。
第一张,是一条丰腴白软的长腿,被一只宽大的大掌掌控着向侧边抬起,清晰地露出上面密密麻麻、一排排往下嘬到脚踝的椭圆吻痕。
腿的主人不省人事睡着,完全不知道坏狗在耀武扬威地拿他腿上的“狗章”炫耀。
第二张,仍然是睡得香甜安宁的悯希,他手指纤细、修长,偏偏被凹成一个圆圈,被迫包裹住一个煞风景的、快抵到他脸上的庞大热物,他掌心可怜巴巴地握着那团发紫的马赛克,眉心若有所觉地蹙起……
两张图发来有一段时间了,之前还发过一个小孩子的图,那张谢宥没有保存。
除去这三张,之后谢恺封再也没发过来过,似乎被缠住了身,自己也没吃上甜头,没空再来谢宥身上榨取得意感。
谢宥将图片放大到看不到马赛克的程度,盯着那张恍若隔世的脸,抬起手指,神经质地刮着床脚上的木屑。
刮了一分钟……
两分钟……
指尖逐渐盈出一点血沫时,外面的门突然被人打开。
大片白光如十万电压的手电筒,将屋子全面照亮,谢宥长期关在阴暗屋子里,有些不适应地轻眯起眼。
他偏过头去。
只见是刚才来送饭的管家去而复返。
管家轻咬舌尖,让不停冒出的血沫刺激着神经,他声音沙哑、神情崩溃——宛如一个刚接触现代社会的山顶洞人,嘴皮附近的白色胡茬乱颤,带动着苍老的声音一起颤道:“少爷,您……您快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吧,谢家它,它没了呀!”
第42章 催眠(完)
自从发现备忘录里状似慌乱中记下的两行字后, 又过去了三天。
悯希依旧住在庄园别墅里,依旧和陆以珺维持着怪异中带有和谐的关系,仿佛风平浪静, 没发生任何事。
只是在悯希没发现的地方,每一道栅栏门外, 都无声无息地添增了许多防守力量, 那些安保隐蔽在暗处,似乎在严防死守着什么。
陆以珺在后院找人砌了一池石壁, 又在里面引进天然的山泉水,温度适宜, 对身体有意想不到的疗效。
悯希这几天夜里看完书,都会来这里泡一泡,水里有药包,药一晕,有浓重的药草味,再顺着水波拍打在肌体上,恍若经脉都能被梳顺开。
很舒服。
能让人短暂忘却烦恼。
这晚,悯希又来到了石壁边,他顾忌着肚子里有东西, 不敢每晚都泡身体, 这天只是将双脚伸进去,坐在池子边上泡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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