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渊在几步外停住,目光死死锁在那白布上。袖袍下,指尖不住地颤抖。
“掀开。”他命令,声音平静得可怕。
徐明噗通跪下:“相爷,求您,别看了。”
“滚开!”
陆渊猛地一脚踢开徐明,大步走到那尸体旁。
他缓缓蹲下身子,手颤抖着一点点伸向白布,却在触及的瞬间顿住。
在战场上,面对着敌人的千军万马,他连眼睛都不曾眨过。刀剑加身时,他还能冷静地计算下一步的攻势。
可此刻,他害怕了。
连揭开一块轻薄布料的勇气都没有。
徐明跪在一旁,看着相爷这般模样,眼眶发红。他自小就跟着相爷,从未见过他这般模样。
便是当年老爷听了那瘦马的挑唆,要将年幼的相爷沉塘。
冰冷的塘水没过胸口时,八岁的相爷也只是抿紧嘴唇。
“相爷,请让夫人安息吧。”
春楠哽咽着开口,额头一下下磕在焦黑的地面上,很快便见了血痕。
她没有跟着夫人离开。
一则是时间紧迫,根本来不及准备两个身形相似的尸体。
二则是,这个计划到底还是仓促了。要瞒过精明的相爷不容易,她得留下来,补充最后一环,让相爷彻底相信。
只有这样,夫人才能真正安全。
即便可能她以后再见不到夫人,只要知道夫人安然地在某一处生活着。
她就恨满足了。
至于她自己,她没有去想过。
陆渊的指尖还悬在白布上方,闻言剧烈一抖。眼眸赤红,闪过一抹疯狂。
绝不可能是她!
这个念头如野火般在他心底疯长。
他的阿妩那样聪慧,怎会甘心葬身火海?定是这些人在骗他!
猛地掀开白布。
焦黑,不成人形。
空气中响起几声压抑的抽气。
陆渊的目光死死地看着,从扭曲的肢体,到模糊不堪的面容。
最后,落在那枚被熏得乌黑,却依旧能辨认出形状的羊脂玉平安扣上。
他身形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
伸手,极其缓慢地,将那枚扣子取下来。玉石的背面,雕刻着一个细小的[渊]字。
是他们成婚时的定亲信物。
真的是她!
陆渊眼前一阵阵发黑,喉间涌上腥甜。
他狠狠攥紧拳头。
玉石坚硬的棱角深深陷进掌心,刺痛让他混沌的大脑有了一丝清明。
“查。”
他转身,冰冷的目光扫过跪伏的众人。
“这火,为何起得如此蹊跷?为何偏偏在本相回府之日?”
字字如冰刃,刮过每个人的心头。
是不是这是她金蝉脱壳之法,是不是她还……活着。
这个念头如星火落入荒原,瞬间燎起漫天希望。
陆渊死寂一片的眼眸里,迸出一丝光亮。
徐明领命应下:“是。”点了几个侍卫匆匆走了。
陆渊没有离开。
他缓缓将白布拉上盖好,就这样直接跪坐在了焦土上,一动不动。
玄色衣袍铺展开来,与满地狼藉融为一体。
很快,徐明押着一个年轻小厮过来。那小厮面如土色,双腿抖得站立不住,是被侍卫拖过来的。
”相爷,此人是后院杂役福贵。有人亲眼看见他昨日鬼鬼祟祟往夫人院后,搬运可疑之物。”
“住处也搜出了猛火油的痕迹。”
陆渊依旧跪坐着,连眼皮都没抬一下。指尖轻轻摩挲着掌心的平安扣,声音平静得让人胆寒。
“说吧,谁指使的。”
福贵扑通跪伏在地上,整个人抖得跟筛子一样。
“小的,小的不知……”
陆渊终于抬眼。
那眼神平静得像一潭死水,却让福贵浑身血液都冻住了。
没有怒火,没有威胁,甚至没有一丝波澜。
就是这种绝对的平静,让人不由自主联想到暴风雨前压抑的海面。
福贵牙齿打颤,□□瞬间湿了一片。
在这令人窒息的死寂中,他终于崩溃,语无伦次地磕头。
“是,是齐姑娘。她让小的在院墙四周洒满火油,说,说只是吓吓夫人。小的,小的真的没有想过要害夫人啊......相爷饶命!”
陆渊没有再看他,只淡淡说了一句:“拖下去,剁碎了,喂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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